离靠在雕花床栏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被角。窗外一株老梅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片花瓣粘在窗棂上，像凝固的血珠。
门轴转动的轻响打断了她的出神。她转头看去，云凌正端着药碗站在门口，月白色的衣袍被走廊的灯染上一层暖色。
"感觉如何？"云凌微笑着走进来，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在离她三步远的梨木椅上坐下——这个距离既不会显得疏离，又足够尊重她的界限。
"还好。"离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等彻底好了，就能用全力了，不用受限制。"她曲了曲手指，丹田处隐隐传来的钝痛让她微微蹙眉。
屋内陷入沉默。云凌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唇上——那里还留着折愧咬破的伤痕，结了一层薄痂。他猛地惊醒般移开眼，却见离依然望着窗外，对他的失态毫无察觉。
"你对折愧..."云凌突然开口，又顿了顿，"有什么想法吗？"
离转过头，眉头微蹙："想法？"她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一个陌生的概念。
窗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我对他没什么想法。"离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当个朋友的话...也行。"
"莫魂说你至少要静养一个月。"云凌转移了话题，手指在膝上收紧，"留在暗阁吧？"尾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恳求。
"好。"
"做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折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袍上还沾着夜露，显然刚经历一场恶战。他冷冷扫了云凌一眼，那目光像刀刮过皮肉。
云凌苦笑了一下。他早该料到——折愧怎么可能放任离留在暗阁？
"你还打算限制我的自由？"离勾起嘴角，眼底却结着冰，"我在暗阁养伤又不是第一次。"
折愧大步走到床前，阴影笼罩而下。离闻到他身上混着血腥的松木香，还有...酒气？
"以前是以前。"他声音低沉，指节抵在床柱上微微发白，"现在你的命是我的。等你能动了，就回隐阁。"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砸在云凌心上。他看向离，离表面依旧很平静，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代表她听到了。
折愧又转向云凌："这次用的药材，我会加倍奉还。另外..."他停顿片刻，"我欠你一个人情。"
云凌的脸色瞬间苍白。
折愧这是在划界——用最体面也最残忍的方式宣告：离的一切，从此与他云凌无关，她欠的，他来还。
"折愧。"云凌突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我先认识的她。"
空气骤然凝固。离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无形的角力，刚要开口，折愧却像预判般截住她：
"你休息。"他命令道，目光仍锁着云凌，"云阁主，我们出去聊。"
走到门口时，折愧驻足回望。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正好延伸到离的床前。
云凌深深看了离一眼："好好休息，"他轻声道，衣摆掠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微风。
门关上的瞬间，离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她盯着那道月光分割的明暗交界线，突然想起折愧临走时的眼神——
那不像胜利者的炫耀，倒像...守财龙死守着自己的财宝。
……
书房内，烛火摇曳。折愧在紫檀木椅上落座，姿态慵懒却暗含锋芒。他抱臂靠在椅背上，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说说幽冥司的情报。” 他开口，声音低沉，“别告诉我这几日暗阁一点消息都没查到。”似乎刚刚替离和他划清界限的不是他。
云凌在他对面坐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沉默片刻后开口：“离闯临渊阁的事，幽冥司己经知道了。”
折愧眯了眯眼，示意他继续。
“死了七个人，皆是幽冥司内部成员，其中两个是高层。” 云凌顿了顿，“冰棺一共西具，其中一具……是沈砚的妻子，阿沅。”
折愧神色未变，但指节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云凌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壶上，似乎透过袅袅热气看到了什么遥远的画面。“还有一把剑。” 他低声道，“那把剑叫‘青岚’。”
“青岚？”
折愧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云凌抬眼看他，缓缓点头。“对，就是忘弦的剑。”
折愧猛地首起身，眼底暗流翻涌。“忘弦？” 他嗓音微哑，脑海中闪过临渊阁那一幕——离浑身是血，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原来如此。
“离认得忘弦。”折愧沉声道，并非疑问。
云凌闭了闭眼，像是压下某种情绪。“是。” 他声音很轻，“忘弦生前是寒影阁的大夫，医术……你知道的，身手也不算差。”
折愧的呼吸微滞。
寒影阁的大夫？
他从未想过，忘弦竟与离有如此深的联系。
云凌继续道，语气平静却沉重：“三年前，众多势力联手袭击寒影阁，忘弦为了保护离而死。” 他顿了顿，“她的内伤……也是那个时候有的。”
——轰！
折愧一掌拍在桌上，茶壶震翻，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在案几上蜿蜒成河。他的指节深深陷入木纹，眼底戾气翻涌。
“三年前……”他嗓音低哑，像是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原来她的伤，是这么来的。
原来她不能全力运功，都是因为那场围杀。
折愧胸口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席卷而来。他想起离在临渊阁的疯狂——她明知会丹田碎裂，却还是不顾一切地爆发全力。
——她是在复仇。
——为忘弦复仇。
云凌看着折愧的反应，目光复杂。“幽冥司……或许与当年的事有关。”
折愧缓缓抬眸，眼底杀意森然。“查。”
他声音冷得像冰，“我要知道，当年参与围杀寒影阁的，都有谁。”
云凌沉默片刻，点头。“暗阁一首在查，但是…只知道可能和幽冥司有关。”
折愧盯着他，忽然冷笑一声。“云凌。”他嗓音低沉，带着警告，“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靠近她。”
云凌苦笑，却未反驳。
窗外，雪落无声。
——有些债，该用血来偿。
——而有些人，他绝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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