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离站在寒影阁前庭的青石板上，晨光透过檐角的铜铃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深吸一口气，阁中熟悉的沉香味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穿过三重院落，守卫们见到她都立即垂首行礼。离目不斜视地走向最里间的书房，推门时带起一阵微风，惊动了正在桌前低语的两人。
"阁主！"叶絮和周格同时起身，衣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叶絮的手指还按在那块青铜碎片上，指尖沾了些许铜锈。
离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行礼，随意地解开斗篷搭在椅背上。"说过多少次了，不必拘礼。"她声音很淡，却在看到桌上碎片时眸光一凝。
书房内烛火通明，三盏青铜灯树将每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离在桌前坐下，指尖轻轻点着那块布满诡异纹路的青铜碎片。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从某个大型器物上硬生生掰下来的。
"什么时候截获的？在哪？"她问。
叶絮将一杯热茶推到离手边："昨夜子时，在城西的货运码头。我们的人发现一队伪装成商旅的幽冥司成员，正在往船上搬运几个密封的木箱。"
离端起茶盏，热气氤氲中她的眉眼显得格外清冷："继续说。"
"交手时其中一个箱子摔碎了，"周格接过话头，他身材魁梧，声音却意外地温和，"里面全是这种碎片。我们趁乱带回来一块，其余的被他们抢回去了。"
离的手指沿着碎片上的纹路游走，那些扭曲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祭祀用的符文。
"伤亡。"离突然问。
叶絮和周格对视一眼。"三个。"叶絮轻声道，"对方出手狠辣，用的都是幽冥司特有的缠魂丝。"
离的指尖微微一顿。缠魂丝——这让她想起易炼临死前那张腐烂的脸。她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查清楚他们要把这些东西运往何处了吗？"
"往南，"周格展开一张地图，指着沧江下游的一个点，"应该是去往临渊阁的方向。"
临渊阁。离眯起眼睛。这己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地方了。昨天叶絮的情报也说，幽冥司在临渊阁附近运送过冰棺。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阁主，"叶絮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截获这批货时，我们的人听到箱子里有声音。"
"声音？"
"像是...活物在挣扎。"叶絮压低声音，"但箱子明明封得死死的。"
书房内一时寂静。离凝视着青铜碎片，突然觉得那些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扭曲蠕动。她闭了闭眼，压下这种不适感。
"加强各处的戒备，"她终于开口，"尤其是城南的铺子。幽冥司既然敢在码头公然行动，说明他们己经开始急了。"
叶絮敏锐地注意到阁主的神色变化，轻声道："要通知暗阁那边吗？"
"不必，云凌最近在查别的事。"
周格挠了挠头，突然问道："阁主，您说幽冥司到底在谋划什么？这些碎片看着像是..."
"是古巫族的镇魂器。"离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在准备一场仪式。"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窗外一片竹叶被风吹落，轻轻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叶絮脸色发白："所以那些箱子里..."
"应该是失败的试验品。"离的手指又不自觉的在桌上点着。
"阁主，还有一事。"叶絮犹豫着开口，"今早红楼那边传来消息，说柳冉在打听您的身份。"
周格闻言立刻握紧了刀柄：“柳冉？杀手榜第五？她打听阁主做什么...”
"不必理会。"离放下碎片，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叶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道："可她若是找上折..."
"他不会说。"离打断她，晨雾中折愧扣住她手腕的温度似乎还留在皮肤上。
周格一脸茫然："折什么？"
叶絮赶紧打圆场："没什么，你先去安排守卫吧。"
等周格离开后，叶絮才压低声音道："阁主，您和折愧..."
"没什么。"离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
叶絮识趣地不再多问，行礼退下。书房门关上的瞬间，离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她没告诉叶絮的是，今早故意甩开折愧，不仅仅是为了调查青铜碎片。
——幽冥司的目标是她，这一点己经毋庸置疑。而折愧越是靠近，危险就越大。这个念头不知何时在她心里扎了根，却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书房重归寂静，只剩下青铜碎片在案几上泛着冷光。离缓缓向后靠去，椅背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任由阳光透过窗棂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一刻的宁静如此珍贵，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缓。她能听见窗外竹叶的沙沙声，远处练武场传来的兵器相接声，还有自己平稳的心跳——这些熟悉的声音构筑成她在这偌大江湖中少有的安心。
"阁主..."
周格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宁静。离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没有立即睁眼。
"进来。"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周格站在门口，手指不安地着刀柄："阁主...云阁主来信，说让您过去一趟。"
离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知道了。"
周格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木门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书房再次陷入寂静。离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案几上的青铜碎片，那些诡异的符文在她指尖下仿佛有了温度。云凌突然传信，必定是与幽冥司有关。她应该立即动身，可是...
脑海中突然浮现折愧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还有他低沉的声音："第二个条件，不准单独和云凌接触。"
离的手指一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她这才意识到，那个霸道的男人竟然没说这个条件的期限。这是被他摆了一道？
"呵..."
离突然轻笑出声，这笑声在空荡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站起身，素白的衣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微风。铜镜中映出她清冷的面容，眼角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
"日落前来接你..."
折愧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离望向窗外，，距离日落还有三个时辰的光景。足够她去暗阁走一趟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轻声自语，"我竟然真会听他的话了？"
这个认知让离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她整理了下衣襟，袖中的暗器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推开门时，庭院里的风卷着落叶打了个旋，像是在为她送行。
寒影阁的后门通向一条僻静的小巷，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晨间的露水。离的脚步突然停住，不是因为有危险，而是那个荒谬的条件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不准单独和云凌接触..."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折愧算什么人？凭什么干涉她的行动？
"多事。"
离轻嗤一声，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燕般掠上屋檐。青瓦在她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很快又被风吹散。远处，暗阁的飞檐己经隐约可见。
她轻盈地穿梭在屋脊之间，黑色的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这个角度能看到城中熙攘的街市，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远远传来，却与她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
在即将跃向下一处屋顶时，离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寒影阁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而某个应该正在隐阁处理事务的人，此刻说不定正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书皱眉...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离自己都怔了一下。她摇摇头，转身纵身一跃，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暗阁的大门近在咫尺，而日落前的时光，正一分一秒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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