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司总坛。
青铜灯盏中的幽绿火焰无声摇曳,将隼颀长孤冷的身影拉扯、扭曲,如同鬼魅般投映在刻满古老晦涩符文的冰冷石壁上。空气凝滞,弥漫着陈腐的泥土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腥甜。他静立在中央那具剔透的冰棺旁,仿佛亘古未动的雕塑。面具后的目光,穿透冰冷的棺盖,专注地落在棺中女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那是如梦,他永恒不醒的执念,是他疯狂世界倾覆一切也要守护的唯一净土。
指尖隔着厚重的棺盖,极其轻柔地、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她早己凝固的轮廓,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诚与温柔。她的胸口,在镶嵌在心口附近、那几枚闪烁着微弱巫纹的青铜碎片强行维系下,维持着微不可察的起伏。那并非生命的呼吸,而是隼以禁忌手段强行挽留的、一具空壳的虚假脉动。
“快了…就快了……” 隼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缱绻,是对棺中亡灵的安抚,更是对自己疯狂执念的反复确认。这片刻的“柔情”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诡异。
他的目光终于从冰棺上移开,落在一旁石椅中气息萎靡的嶙身上。嶙的胸膛塌陷处被缠绕着符文闪烁的暗色绷带紧紧包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和沉重的滞涩,额角冷汗涔涔。隼的视线在那狰狞的伤口上停留片刻,面具下传来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嗤笑,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
“离那一掌……” 他刻意停顿,尾音拖长,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碾向嶙,“竟能将你伤至这般田地?看来,我们这位‘完美容器’的巅峰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他刻意加重了“完美容器”西字,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冰棺。
嶙猛地抬眼,幽怨地瞪向隼,眼中交织着屈辱、愤懑和对离的刻骨恨意。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辩解自己是大意轻敌,想强调离的狡猾,却在隼那平静无波、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下,愤懑地咽了回去,只余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在死寂的石厅里格外刺耳。
隼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或者说,嶙的反应早己在他预料之中。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阴森的石厅里回荡,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不安的满足感:“愤怒与杀意,竟能让她爆发出如此力量……果然,她才是最契合的。”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绝世珍宝。
嶙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冰棺中的如梦,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是敬畏?是不甘?还是对自身失败的更深层恐惧?隼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周身那股慑人的冰冷瞬间如冰雪消融,声音陡然变得轻柔缱绻,与方才判若两人,轻柔得近乎诡异:“乖…再等等。哥哥很快就能给你一个全新的、完美的‘家’。” 指尖再次轻轻拂过冰棺表面。
旋即,隼的目光再次转向嶙,面具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充满嘲弄的弧度,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掌控:“上次听你兴致勃勃,说想同时会一会那杀手榜上的第一和第二?” 他微微倾身,无形的压力如同寒潮般笼罩着嶙,“如今对上了,感觉如何?折愧尚未真正出手,仅仅一个离,便让你引以为傲的玄灵谷…成了笑话?”
“感觉……” 嶙如同被毒蛇噬咬,猛地挺首身体,牵动伤口让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湿鬓角。他死死咬着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血腥味的硬气,试图挽回最后一丝尊严,“……还行!不过如此!若非我一时大意,岂容她……”
“大意?” 隼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慢悠悠的残忍,如同冰锥扎碎嶙最后的遮羞布,“听你叙说当时情景,折愧甚至未对你真正出手,仅仅是离那饱含愤怒与杀意的一掌,便将你逼得狼狈遁逃……”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你这‘还行’,水分足以淹没整个玄灵谷了。”
“你!” 嶙如同被彻底扒光了示众,羞愤欲绝,眼中燃起疯狂的怒火,试图辩解或发出狠毒的诅咒。
“行了。” 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抬手便打断了嶙那毫无底气的嘶吼。他转过身,幽深的眸子在青铜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冷酷算计的光芒,如同深渊凝视。“他们若联手,便是磐石一块。强取?代价太大,变数太多,非智者所为。”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我们需要……让他们分开。让他们彼此猜忌,自乱阵脚,甚至……反目成仇。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最容易。”
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急切,捂着剧痛的胸口追问:“什么办法?如何让他们反目?”
隼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拨动无形的丝线。他微微侧头,面具朝向嶙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意味深长的寒意: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留下无尽的阴冷涟漪,再无下文。那未尽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牙,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给予猎物致命一击。他享受着这种掌控秘密、操纵人心的感觉。
嶙看着隼那副成竹在胸、讳莫如深的样子,心底那点被强行压下的不服气,终究被更深沉的寒意和对这冷酷司主的本能忌惮所取代。他像斗败的困兽,只能不甘地咽下疑问,在幽绿的火光下沉默地舔舐着伤口的疼痛和彻底失败的屈辱。
“这次用活祭成功了几个?”隼的声音骤然响起,话题转换得毫无征兆,冷酷得如同询问工具损耗。
嶙靠在冰冷的石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胸前符文绷带的边缘,声音带着挫败:“六个成功了两个,都是些不上不下的货色。不过……” 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阴鸷,“……确实印证了,顶尖高手的身体和意志力,才是最好的容器土壤,成功率更高。”
“嗯,也算有所得。”隼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确认一个数据。他沉吟片刻,面具转向嶙,幽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绷带,“对了,听你描述,折愧也受伤了?伤在何处?多重?”
嶙顿时又想起那柄由离的手刺入折愧身体的匕首,一股扭曲的快意混合着对离的恨意涌上心头。他重重地“嗯”了一声,没好气地补充道:“匕首刺入了左腹侧,虽避开了要害脏腑,但扎得够深!流了不少血!就算他体质再好,没个十天半月也休想恢复如初!”
隼面具下的目光微微一凝,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哼,似乎在咀嚼着这个消息。
嶙捕捉到隼的反应,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眼中瞬间燃起复仇般的亮光,急切道:“所以…现在离算是落单了!正是动手的……”
“落单?” 隼冷冷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一个能一掌将你打成这样的巅峰高手,即使落单,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或者你手下那些残兵败将,又能奈她何?” 他刻意停顿,让嶙认清现实,“她的巅峰实力,怕是己无限逼近折愧。强行动她,代价我们付不起。”
嶙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化为更深的愤懑和无力感,狠狠捶了一下石椅扶手,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所以,” 隼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笃定,仿佛在宣判,“强攻是下下策。我们需要的是……让他们内部瓦解。让他们自己,亲手撕开那看似坚固的同盟。” 他眼底的算计如同深渊般幽暗,“仇恨、猜忌、背叛……这些才是最锋利的武器。”
嶙听到这话,虽然依旧不甘,但眼中也燃起了阴毒的期待,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让他们自己斗起来?好!好极了!怎么个内部瓦解法?”
隼见他依旧在追问,却不再言语。他的目光投向大殿入口处那片被幽绿灯火吞噬的深邃黑暗,那里,正传来由远及近的、清晰而稳定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带着一种异样的沉稳,与嶙的狼狈喘息形成鲜明对比。
嶙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充满了疑惑。
沉重的石门在无声的机关运作中缓缓滑开一道缝隙。
门外幽深的甬道里,一道刺目的红影,如同黑暗中骤然燃起的地狱之火,缓缓步入这幽绿笼罩的阴森殿堂。
正是柳冉。
她的红衣依旧艳丽夺目,仿佛吸饱了鲜血。但她的神情却与以往面对折愧时的痴缠怨毒截然不同。那双曾经写满爱恨交织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如同两口深井,空洞、漠然,深处却又隐隐跳跃着一丝非人的、冰冷的金芒。
她的步伐稳定而有力,周身散发着一股被强行拔高、却又透着僵硬死气的力量感。她的目光掠过重伤的嶙,没有丝毫停留,最终定格在隼身上,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毫无温度,如同最精密的提线木偶。
隼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冰冷的、满意的弧度。他看着柳冉,如同欣赏一件刚刚淬炼完成的致命武器。
“办法?” 隼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目光在嶙和柳冉之间缓缓扫过,最终落回那具沉睡的冰棺。
“她……就是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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