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愣了一会儿，脑子里在思考阿克敦口中的格格是谁，若水是他的妻子，阿克敦该叫夫人才对，所以他说的应该是东果。
努尔哈赤强颜欢笑，心里安慰着自己，问阿克敦:“东果病了？可是感染了风寒？我过两日便启程回去。”
阿克敦抿了抿唇，在努尔哈赤逐渐消失的笑容中解释道:“是若水格格，送来的信里说......”
听到若水病了，努尔哈赤哪里还有心情听阿克敦转述，抢过信自己看了起来。
【若水病危，速归!】
仅有的六个字，让努尔哈赤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幸亏阿克敦眼疾手快扶住了。
“备马，回嘉班城!”
阿克敦料到了努尔哈赤会着急，可看着努尔哈赤头上的布带，他开口劝了一句:“您的身体经不得骑马，不如乘马车，我让马夫...”
努尔哈赤推开阿克敦的手，抬步快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着:“我让你备马，没听到吗!”
他一刻都等不得，余下的兵马有额亦都和安费扬古看着，出不了大差错。
他不愿意往最差的结果去想，但他知道若水病了，而他却没能陪在身边，哪怕晚一刻，他都愧疚。
努尔哈赤的伤才养了半个月，一路上快马加鞭，头上的伤口早就裂开了，血迹逐渐渗透白布。
等他到嘉班城的时候，视线己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只凭着最后的意念撑到了佟佳府的门口，随即在小厮惊恐的目光中昏倒在地。
努尔哈赤是惊醒的，梦中，他看见若水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棺椁中，东果还有兆佳氏都在旁边低声哭着。
他的屋里没有伺候的人，这并不是他和若水的房间。
努尔哈赤撑起身，忍着头部传来的眩晕感，摸着墙一步步去了他和若水的房间。
外头的温度不是很高，房门是紧闭的，应该是怕寒气传了进去。
努尔哈赤的手搭上了门，稍稍用力便推开了，门里细碎的哭泣声瞬间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仿佛是梦中那副情景的再现。
“哭什么哭!”
努尔哈赤怒喝一声，将守在若水床前的东果吓得一哆嗦。
东果回头，发现是努尔哈赤回来了，扑过去抱住了努尔哈赤，刚哭过的嗓子还带着沙哑:“阿玛，额娘她...”
努尔哈赤摸着东果的头，坚定道:“你额娘不会有事的!”
像是在安慰东果，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若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努尔哈赤一遍遍在心里暗示着自己，他不能慌，若水还需要他的陪伴。
可当他往前迈了几步，看见了躺在床榻上昏睡着的若水，他挺首的背脊忽然就塌了。
真的是这样吗？
努尔哈赤在心里反问自己。
若水的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努尔哈赤的眼眶陡然红了，等滚烫的泪滴落到唇边的时候，他才恍然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
“东果，带弟弟出去。”
东果的眼睛微肿，尽管伤心至极却还是乖乖地听了努尔哈赤的话。
她心里很清楚，额娘生病，阿玛也很难受。而且他们在府里时常还能见到额娘，可阿玛不能。
努尔哈赤跪坐在床边，双手颤抖却有力地握住了若水的手。
他握住若水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若儿，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夫君回来了，努尔哈赤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满室的寂静，还有若水温热的肌肤。
努尔哈赤缓缓低头，身子也开始颤抖，伴随着一两声抽泣。
兆佳氏方才是去端补药了，这会儿听见努尔哈赤的哭声，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哭声渐消，她才敲门进来。
努尔哈赤没有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若水。
兆佳氏从若水刚开始昏迷的时候流泪，到现在该流的泪己经流得差不多了，此时她只想着找法子让若水好起来。
可原本己经按压下去的悲伤在看见努尔哈赤身上的绑带时卷土重来，眼眶。
她匆匆放下药碗，叮嘱努尔哈赤记得给若水喂药后就出去了。
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眼泪顺着耳畔流进了脖颈，兆佳氏不由得怨起了上天，作何让她的女儿女婿这么苦呢？
努尔哈赤的伤是杜大夫帮忙包扎的，杜大夫跟她说了，努尔哈赤额头上的伤但凡再深一点点，就没了命。
而若水......
其实年底的时候若水的身子便有些差了，三天两头地感染风寒，补身子的药基本没停过，本以为只是严寒致使的虚弱，可在杜大夫发现若水的脉象越来越细弱，事情就严重了起来。
除夕当夜，若水无故晕倒，杜大夫说情况不容乐观，清萨喀当机立断给努尔哈赤写了信，但信送到努尔哈赤手上的时候己经是半月后了。
努尔哈赤突然有些怨恨自己为何要有那么大的野心，他要是安分地做个建州卫指挥使，若水现在还在建州城，他更不用西处征战，连若水生病的消息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府里的大夫现在有三个，还有塔木巴晏近日找来的各个医馆的大夫，所有人聚在一起商讨若水的病情，可就是没个结果。
用药讲究对症下药，他们根本弄不清若水的病症出在哪里。
努尔哈赤日日守在若水的床边不走，除了洗漱解手，就连三餐都是送进屋子里。
他喂了一碗又一碗的药，每一碗里都是漆黑的药汁，看上去就苦得钻心，他每次都会想，要是若水醒来看见自己要喝这么苦的药，肯定要愁眉苦脸了。
但他没看见。
他只看到了苍白如纸的脸。
昏睡的若水喝药要比醒着的时候乖很多，喂一口喝一口，也不需要就着蜜饯，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一样。
从回来之后，努尔哈赤的手总会控制不住地颤抖，就像此刻，他看着一点不反抗苦药的若水，他便控制不住地手抖。
“若儿，你忘了吗？你最不喜欢喝药了，你怎么不起来推开我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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