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乔青璃还没有从丧母之痛中缓过来,加上陆琛的背叛,她整个人大病了一场,愈发消瘦了。她怀里抱着自己亲手所刻的牌位,眼神迷茫地望着什么地方,一袭杏色的衣裙松松垮垮地裹住了她纤细得有些过分的身体。她的脸很白,看不到一点血色的那种,本就不大的巴掌脸此刻更显得瘦削,只有那时不时微微颤动的长而密的睫毛,才能让人感觉到她还活着的气息。
“二小姐,你听到了吗?圣旨到了,给你赐了婚,老爷和大夫人让您去前厅呢!”丫鬟嫣儿又唤了一声。
乔青璃缓缓抬起头,好似终于反应过来了翠儿的话,“赐婚?给我?”
“当然是给你,我从冬儿嘴里探听到点消息,对方好像刚从战场回来,听说还立了大功…….”
翠儿还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赐婚?要她嫁人吗?是啊,自己早己及笄了,嫁人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心里某个地方,为什么会那么疼,好像只要自己不嫁给别人,有些东西还握在手里一样。乔青璃身体蜷缩,双手环抱着曲起的双膝,心里开始一点点麻木,慢慢的,连疼痛似乎都感受不到了。
既然是皇帝的赐婚,那她还能说什么,也罢,反正自己想嫁之人今生己经无缘了,嫁谁都一样,借这段姻缘逃离这个像牢笼一样的乔府,说不定也不是一件坏事,这个冷冰冰的乔府,她待了整整十六年,够够的了。母亲己经离她而去,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母亲那样护着她,关心她了。至于她的父亲,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几面,甚至连母亲下葬他都没有过来瞧一眼。母亲说得果然没错,男人,真的是最凉薄的。
母亲离世到现在,没有人给她上过一炷香,自己想祭拜,都不被允许,母亲凄凄惨惨地走了,留下那去世前不能瞑目的一眼,让她痛彻心扉,她拿起怀里的牌位,眼泪瞬间又溢满了眼眶,只是她努力仰着头,死活不让。“娘亲,你放心,等嫁过去,女儿一定做个好妻子,与未来的夫君相敬如宾,不会再纠结这里的一切,女儿一定会过得幸福的。”
乔府很大,到处都布置得极尽奢华,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府中主人地位有多尊贵。没错,她的父亲乔渊,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也是当今皇帝最宠信的人,长女又嫁给了当今皇上最属意的二皇子,可以说是能在大昭呼风唤雨的人物,。
乔青璃带了嫣儿和晴儿,从自己所在的偏院往前厅赶去。她的院子,在侯府的西南角,与丫鬟仆人的住所离得很近,但离正厅却是最远的,她们这一路走得不算慢,却也用去了不少时间。来到正厅前,她停下脚步,在门口顺了顺气,低着头小碎步迈进厅里,微微屈身,向坐在桌旁的一男一女躬身行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让你父亲好等!”大夫人的语气满是不悦,她丝毫没有想过乔青璃所住的院落离前厅有多远。
“是,是女儿耽搁了,望父亲母亲恕罪!”乔青璃压下满腔厌恶,依旧轻声细语地回道,眼神却偷偷瞄向坐在主位的乔渊—她的父亲,好像很多年都不曾这么近距离地见过他了,父亲这一角色,在自己的生命里,永远是缺席的,她们娘儿俩被大夫人和乔青鸢各种刁难和欺辱,被下人们捧高踩低的时候,他从来都未曾出现过,就好像自己和母亲是随意栖息在府里的小猫小狗,给个屋檐避下雨己经是极度的仁慈了,乔青璃有时候甚至会想,哪怕撞见她们母女被人欺负,她这个父亲,应该也会视而不见的吧。
乔渊懒得废话,用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拉拢一位当朝新贵,给自己的仕途添个助力,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捋了捋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眼神甚至都没有看乔青璃一眼,啜了一口茶,开口道:“皇上隆恩,给你和平定北疆的大将军萧雁南赐了婚,这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这段时间,听你母亲的话,好好学学规矩,嫁给肃将军后,要事事谨慎,小心伺候,务必在将军府站稳脚跟!”
乔青璃苦笑一声,她在奢求什么,一声对亡母的怜悯,还是对刚经历丧母之痛的自己的一句暖心的安慰?明明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感到了一丝丝的失望与心寒,毕竟眼前的男人,是她的父亲,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乔青璃挺首了腰杆,巴掌大的小脸写满了倔强和冷漠,她抬起头,回了句:“是,父亲!”
这声音……乔渊猛然抬头,却在看到乔青璃的面容的一瞬间,他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将视线移开,手中的茶杯砰然落地,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这声响,拉回了他的思绪。乔渊这副失态的样子,不仅乔青璃有些不解,连下人都是互相使着眼色,也都满腹疑惑。
“行了,你先回去吧,从明日起,我会找有经验的老嬷嬷来教导你的。”大夫人像是急于让她从正厅消失,语气很显然不想让她在这里多待,正好,她也不想在这里装温顺,很难得的,自己居然也会有和大夫人想法一致的时候,她温顺地躬身行了礼,便退出了正厅。
来到厅外,脱离了大夫人和一众下人的视线,乔青璃便立马放下了伪装,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以缓解在正厅里时的压抑,脸色也难得的,有了一点生气。
雨后初霁,夕阳的余晖倾洒在庭院里,给整个院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檐下的雨水还滴滴答答沿着瓦棱不断滑落,砸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瞬间形成一个个小水洼,然后溅起无数微小小的水花。
庭中花草经雨水洗礼,湿漉漉地垂着头,叶片上水珠盈盈欲滴,似泪似露,在夕阳的轻抚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宛如无数大小不一的珍珠。池面被雨滴惊扰的涟漪尚未完全消散,夕阳将金光揉碎在水面,波光粼粼。池中的荷叶被雨水压弯,荷尖触到水面,如美人临水梳妆。
回廊下,丫鬟正拿着布巾擦拭栏杆上的水珠,偶尔抬起头望向天边的晚霞。远处传来小厮清扫积水的声音,扫帚划过地面,和着鸟鸣,交织成一曲闲适的乐章。整个庭院沉浸在雨后初晴的静谧里,满是温润、安宁的气息。
如此华丽精美的宅院,如此静谧安宁的景象,谁又能想到,里面竟会住着这样一群冷血而麻木的人,包括她的父亲!
乔青璃加快脚步,朝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这里的景色再美、雕梁画栋再精致,也与自己毫无关系,从小到大,属于她的,只有西南角那方寸间的小院落,连快像样的匾额都没有,还是母亲有心,取了个名儿叫“怀柔阁”,她听着好听,曾问母亲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母亲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留给她简简单单三个字“好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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