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鸡!”罗卫国惊恐地大叫,扑向脚下摇晃的鸡笼,声音都变了调。笼子里那只可怜的芦花鸡受到极度惊吓,疯狂地扑腾、尖叫,羽毛和鸡粪在狭小的空间里飞溅。罗卫国手忙脚乱地试图按住笼子,却被颠簸的车厢甩得东倒西歪。
“哎呦喂!”钱红兵一个趔趄,脑袋差点磕在前排座椅背上,幸好她反应快,一把抱住了面前的椅背,才稳住身形,但脸色也吓得煞白。
李素芳则死死抱住自己的小皮箱,整个人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发出压抑的呜咽。她精心梳理的头发被颠得散乱不堪。
“咳咳咳……咳咳……”角落里那个一首咳嗽的身影,此刻咳得更加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在狂风的呜咽中显得格外凄惨。
抱着婴儿的妇女惊恐地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用身体为孩子遮挡着无形的恐惧,自己却吓得浑身发抖。
连接处那几个抽烟的男知青也顾不得争论了,手忙脚乱地扶住彼此和行李,脸色凝重地看着窗外昏天黑地的景象。
躺在地上的壮汉被颠得滚了半圈,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死死抓住座椅腿。
看书的老人慌忙合上书,塞进怀里,双手紧紧抓住前面座椅的靠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
“关窗!快把窗户关严实!”陈大河洪亮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在混乱中响起。他从车厢另一头大步走来,身形在颠簸的车厢里依旧稳当。他一边走,一边大声指挥着靠近车窗的乘客,自己也迅速检查着每一扇车窗的插销是否扣死。
林穗岁在风沙袭来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她迅速将身体重心放低,双脚牢牢抵住前排座椅的下方横梁,双手死死抓住座椅下方的金属支架——这是最稳固的支撑点。同时,她将头深深埋下,用胳膊护住口鼻,避免吸入扑面而来的沙尘(尽管车厢密闭性尚可,但细小的沙粒依旧无孔不入)。
苏明兰依旧紧紧抓着顾和平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颠簸和风沙的咆哮,彻底击碎了她对西北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自身处境的茫然。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顾和平紧绷的下颌线,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顾和平……我们……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待下去吗?这地方……这地方会要人命的!” 恐惧让她忘记了之前的矜持和抱怨,只剩下最本能的求助。
顾和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和颤抖。他沉默着,目光扫过窗外那片被风沙蹂躏过的、更加显得死寂荒凉的大地,最后落在苏明兰写满恐惧和依赖的脸上。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只没被她抓住的手,略显僵硬地、象征性地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背上轻拍了两下,动作生涩而克制,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这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递出一种沉重和无奈——来到这里,他们己别无选择。
狂风在车外咆哮肆虐,沙砾如同密集的子弹不断撞击着车身。车厢像一个巨大的、被巨人摇晃的铁皮罐头,发出各种令人心悸的扭曲声响。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空气里迅速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带着土腥味的灰尘气息。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引来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物品碰撞倾倒的声音。
在这片混乱、恐惧和自然的狂暴威压下,林穗岁异常冷静。她的意识沉入系统光屏,快速记录着:
【强风沙事件记录:】
【持续时间:进行中。】
【最大风速(估算):9级(阵风)。】
【沙尘浓度(车厢内):快速上升(中度污染)。】
【影响:能见度<50米,交通受阻(低概率),对地表植被、松散表土破坏性强。】
【人体影响:呼吸不适,眼部刺激,恐慌情绪蔓延。】
【建议:保持低姿态,护住口鼻,固定身体,等待风势减弱。】
透过护住口鼻的臂弯缝隙,林穗岁冷静地观察着车厢内外的景象。窗外是翻滚的黄沙怒涛,车内是惊慌失措的人群。而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斜对面的顾和平身上。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态,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硬生生在恐慌的浪潮中劈开一小块相对稳定的空间。他紧抿着唇,帽檐下露出的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混乱的环境,尤其是苏明兰头顶上方行李架的动静,防止有行李在颠簸中坠落。他按在苏明兰肩头的手,稳定而有力,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传递出一种无声的、令人安心的力量。而被他护在怀里的苏明兰,虽然身体仍在微微发抖,但最初的惊恐尖叫己经停止,她紧紧闭着眼,将脸埋在顾和平的臂弯里,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一幕,让林穗岁心中微微一动。顾和平身上那种在极端环境下爆发出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和责任感,与他之前表现出的沉默疏离、高度警惕形成了奇特的对比。这或许,是接近他内心那个沉重秘密的另一条路径?
狂风的嘶吼似乎达到了顶峰,整个车厢都在它的淫威下呻吟。昏黄的光线中,沙尘在仅有的几缕光线里狂乱地飞舞。时间仿佛被这狂暴的风沙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那如同末日号角般的风吼声,终于开始显现出一丝力竭的颓势。撞击车窗的沙砾声不再那么密集、狂暴,窗外翻滚的黄色浊浪也似乎渐渐沉淀下来,能依稀分辨出远处土丘模糊的轮廓。
风,终于小了。
肆虐的风沙如同退潮的猛兽,呜咽着渐渐远去。
窗外翻滚的浊黄慢慢沉淀,显露出戈壁滩被蹂躏后的狼藉——沙丘的轮廓仿佛被粗暴地重塑,稀疏的植被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尘,连天空也像是被砂纸打磨过,透出一种浑浊的灰白。
车厢内,光线虽然依旧昏暗,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总算消散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细小的沙尘悬浮在仅有的几缕光线中,缓慢沉降。
每个人的头上、肩上、甚至睫毛上都蒙着一层细细的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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