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精心策划的打假闹剧，以张学谦的仓皇退场而告终。阁内气氛尴尬而微妙。
楚灵均适时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歉意：“世子，弟妹，实在抱歉。没想到会发生这等扫兴之事，让弟妹受惊了。”
林婉平息了一下情绪，摇摇头：“无妨。”
楚怀玉则哼了一声，显然余怒未消，心疼地扶着林婉：“婉儿，没事吧？咱们也赶紧回去吧，这地方晦气！”
然而此时，窗外的雪己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道路难辨。
“怀玉且慢……” 楚灵均看了看窗外，温声道，“雪势甚急，此时回府恐有不便，漱玉阁后有一处临湖暖阁，颇为清静，备有热茶点心，不如二位随我移步稍坐片刻，待雪势稍歇再走？也免得弟妹受了风寒。”
楚怀玉本能地警惕起来，正要拒绝，林婉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她心中疑窦丛生，张学谦今日发难，背后必有指使，而楚灵均此刻的邀请……或许能探知一二，她微微点头：“也好，有劳三殿下了。”
三人来到后方的暖阁，此处果然雅致温暖，推开窗户，可见湖面雪景，别有一番意境。
楚怀玉紧挨着林婉坐下，保持着高度警惕。
楚灵均亲自为他们斟上热茶，仿佛闲谈般说道：“弟妹今日风采，着实令人钦佩，那张学谦，倚老卖老，仗着做过太子殿下的老师，便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实则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弟妹不必将这等人的诋毁放在心上。”
太子的老师？
林婉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今日这老东西突然针对，恐怕就是太子的手笔！
楚灵均抿了口茶，眼神深邃，“这天下间，真正有才学、有见识的人，往往隐于世外，不为俗世名利所动，弟妹所说的那位东坡先生，想必就是如此人物。当真令人神往。”
他看向林婉，带着探究的笑意，“不知弟妹还知晓多少这位隐士高人的事迹？”
林婉心中警铃大作，含糊道：“东坡先生性情淡泊，教导我时也多是随性而至，提及不多，只知其才情如海，心胸似岳，令人高山仰止。”
“淡泊名利，寄情山水……” 楚灵均似乎很感慨，“说起来，天下间有此雅趣者，并非只有东坡先生一人，就比如……齐国的现任君主，姜厚煜。”
话题突然转向齐国，让林婉和楚怀玉都是一愣。
楚灵均仿佛沉醉于诗词意境，悠然吟诵道：“姜厚煜虽是一国之君，却痴迷诗词歌赋，其才情，在当世君王中，恐怕无出其右，只可惜，齐国乃是死敌，无缘得见其风采喽。” 他语气中带着真切的惋惜。
楚怀玉心中一动，抓住机会问道：“三哥似乎对齐国风物颇为熟悉？”
楚灵均微微一笑，神态自若：“愚兄闲人一个，平日里就喜欢听些奇闻异事，道听途说罢了。”
他放下茶杯，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历史的意味，“说起来，这齐国与我大乾，渊源颇深……”
楚怀玉摇头：“这齐国割据自立，妄图颠覆我大乾，又有何渊源？”
“呵呵，” 楚灵均轻笑一声，那笑声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愚兄曾听一些故老相传，在数百年前，曾有一个真正一统天下的王朝，其疆域之广，远超今日之大乾，其国号……”
他稍微顿了一顿，说道：“正是大齐！”
林婉和楚怀玉心中同时一震！这是他们从未听闻的秘辛！
“哦？竟有此事？” 楚怀玉故作惊讶。
楚灵均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只是后来，大齐末代皇帝昏聩无道，致使民不聊生，烽烟西起，我大乾太祖皇帝顺应天命，推翻暴齐，建立大乾，而当时大齐皇室的一支嫡系血脉，在忠臣护卫下，历经艰险，逃至西南巴州等地，重立大齐旗号，这便是今日齐国的由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所以啊，在齐国人眼中，我们大乾才是叛逆，是窃国者，他们世代相传的复国，复的是那个曾经一统天下的大齐，而非仅仅西南一隅。”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楚怀玉和林婉都惊呆了。
原来两国之间，竟有如此深重的历史宿怨！这绝非简单的割据与平叛！
楚灵均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轻轻拍了拍额头，露出歉意的笑容：“瞧我，今日多饮了几杯薄酒，又见这雪景，竟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来了，失言，失言了。”
他看了看窗外，“雪好像小了些，你们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弟妹今日劳神了。”
马车在渐小的雪中缓缓驶向燕王府。车厢内，气氛凝重。
林婉靠在软垫上，眉头紧锁：“那老腐儒今日突然发难，句句针对，背后定是太子的授意。”
楚怀玉握着她的手，脸色也不好看：“真是晦气！早知道就不该出门，平白惹一身骚！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谈不上，结果是好的。” 林婉摇摇头，眼神反而更加锐利，“出来一趟，收获很大！看来太子还盯着咱们呢……更重要的是，楚灵均……”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个人，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他今天看似闲聊，却透露了太多惊人的信息，他说的那个齐国历史……是真的吗？”
楚怀玉也陷入沉思：“我曾翻看过皇家藏书楼的一些秘档，里面关于齐国的记载，确实语焉不详，只说是叛逆割据。大齐一统天下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听他说得言之凿凿，条理清晰，不像是临时编造的。”
“有时候，被刻意掩盖的野史，反而更接近真相。” 林婉低声道，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一个闲散皇子，却对敌国的历史秘辛如数家珍？而且，他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们这些？仅仅是酒后失言？我不信！他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设计……”
她看向楚怀玉，语气异常严肃：“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水也深得多，楚灵均……他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所图谋的，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楚怀玉看着妻子凝重的侧脸，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用力握紧了林婉的手，仿佛要传递给她力量，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嗯！我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想干什么，想伤害你和孩子，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马车碾过积雪，在寂静的街道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京都的雪夜，看似平静，却仿佛有无数暗流在厚重的积雪下涌动、交汇，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楚灵均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和他口中那段被尘封的、充满血腥与仇恨的大齐往事，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印在了林婉和楚怀玉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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