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像一把钝刀，狠狠刮过苏砚璃的耳膜。她猛地睁开眼，视网膜上残留着顾九阙冰雕碎裂的残影，细小的冰晶似乎还沾在她冰冷的皮肤上，带来幻觉般的刺痛。视线聚焦，眼前是灵枢局那间纯白的禁闭室，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又刺鼻。
手腕上的微型终端红光闪烁，强制弹出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自称是她“未来意识”的TN系统：
【人性值：15%】
【警告：五感失衡临界点突破，味觉与嗅觉神经链接错误率97.8%，建议立即进行感官校准。校准方案：兑换30天基础寿命。】
苏砚璃扯了扯嘴角，连个嘲讽的弧度都扯不出来。寿命？她早就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日子可以挥霍。倒是“五感失衡”这个词，像根细针扎进她混沌的脑子。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目光落在禁闭室唯一的小窗上。窗外是灵枢局巨大的全息广告屏，正滚动播放着《极限逃生》综艺的预热宣传片，林小鹿那张青春洋溢的笑脸被放大到极致，活力西射地喊着口号。
“下一个猎物。”苏砚璃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舌尖尝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花香，那是养母生前最爱的廉价茉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此刻却像腐烂的蜜糖塞满了她的鼻腔和喉咙。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吃，什么都没闻到。
【检测到外部高维信号入侵，频率：4.56THz，调制方式：未知。是否启动左眼虹膜解码协议？】TN系统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苏砚璃的左眼骤然刺痛，视野里冰冷的白色墙壁瞬间被无数流动的0和1覆盖，它们扭曲、重组，最终定格成一个古老而繁复的符号——乾卦（?）。乾为天，纯阳刚健，元亨利贞。这卦象像一道冰冷的烙印，首接烧灼在她的神经末梢。
“解码。”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指令下达的瞬间，左眼虹膜深处仿佛被投入滚烫的岩浆。视野中心，那由二进制洪流组成的乾卦符号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光芒并非静止，而是以某种玄奥的频率高速震颤、分裂，每一次分裂都释放出瀑布般的代码流，如同银河倾泻。这些代码不再是冰冷的数字，它们扭曲着，挣扎着，在苏砚璃的视觉神经上刻下灼痛的轨迹，最终强行编译成她能理解的古老箴言：
【元·亨·利·贞】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观测者坐标锁定：猎户座旋臂末端，M42星云核心区】
【信号源意图：文明评估（毁灭优先级：极高）】
“呃啊…”剧痛让苏砚璃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左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合金墙壁，指尖传来钝痛，掌心却诡异地没有任何破损——痛觉神经似乎也错乱了。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砰！”
禁闭室厚重的合金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冷风裹挟着硝烟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涌了进来。顾九阙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身上的黑色作战服撕裂了好几处，露出底下包裹着精悍肌肉的深色紧身衣，脸颊上还蹭着一道新鲜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蜷缩在地上的苏砚璃，最后死死钉在她那只闪烁着诡异二进制光芒的左眼上。
他大步跨进来，带着一身刚从战场下来的戾气，一把攥住苏砚璃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一种奇异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舒适感沿着接触点蔓延开，稍稍压下了左眼的灼痛和感官错乱带来的恶心。
“你又做了什么？”顾九阙的声音低沉嘶哑，像砂砾在金属上摩擦。他腕间那圈代表死亡倒计时的黑色纹身，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微光，数字在皮肤下若隐若现——【89天】。那光芒映着他冷硬的侧脸，显出几分非人的妖异。
苏砚璃被他扯得半站起来，视线因疼痛而模糊，鼻端那股腐烂的茉莉甜香却更加浓郁，几乎让她窒息。她甩开他的手，踉跄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喘着粗气，指着自己那只还在疯狂流淌代码的左眼：“问我？不如问问天上那些东西想干什么！乾卦…猎户座…它们在看我们！在评估要不要碾死我们这群虫子！”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感官错乱而尖锐走调。
顾九阙眉头紧锁，没理会她语无伦次的指控，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汗湿的额头和那只异常的眼睛，随即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右手上。刚才抠墙的动作太过用力，指甲边缘渗出了细微的血丝，染红了指甲缝里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黑色碎屑。
他闪电般出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地捏住了苏砚璃的右手食指。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至于捏伤。
“这是什么？”他沉声问，另一只手的手指己经捻起那点染血的黑色碎屑，凑到眼前。碎屑只有米粒大小，材质非金非石，在禁闭室惨白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规律性的刻痕。
苏砚璃被他钳制着，感官错乱带来的烦躁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感让她几乎爆炸，脱口而出：“脏东西！放开！”她试图抽手，纹丝不动。
顾九阙对她的挣扎置若罔闻，指腹用力碾过那点碎屑。只听极其轻微的“咔”一声，碎屑被碾开，露出里面更核心的部分——一个微缩到极致的、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电子元件，上面清晰地蚀刻着三个细如发丝的字母与数字：【TN-33】。
33？苏砚璃的左眼还在灼烧，但思维被这个数字猛地刺了一下。宣传片里林小鹿那张活力西射的脸瞬间闪过脑海。综艺选手…植入代码…TN-33！
顾九阙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如同发现猎物的猛兽。他松开钳制苏砚璃的手，捏着那点碎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TN-33…好得很。看来灵枢局不仅想让你在综艺里当猴子耍，还想给你安排点‘惊喜’。”他腕间的纹身红光似乎又炽烈了一分，【89天】的数字在皮肤下不安地搏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压抑的痛呼和金属碰撞声。一个穿着《极限逃生》节目组工作马甲、满脸是血的年轻人连滚爬爬地扑到门口，惊恐地望向里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顾…顾执行官！苏小姐！快…快去救救小鹿！舞台…舞台裂开了！里面…里面涌出来的东西…不是全息投影！是…是活的！它们…它们在抓人！”他脸上溅满了某种黏腻的、泛着诡异幽蓝荧光的液体，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
活的？苏砚璃心下一沉。她兑换“阴兵伴舞”时，TN系统明确告知那是全息能量投影！难道系统在骗她？还是…有人篡改了兑换协议？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瞬间压过了感官错乱的恶心和左眼的灼痛。
顾九阙的反应更快，他一把拽住苏砚璃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置疑：“走！”声音斩钉截铁。
“等等！”苏砚璃猛地顿住脚步，感官的错乱在此刻被强烈的危机感暂时压制。她挣脱顾九阙的手，冲向禁闭室角落那个冰冷的金属洗手池。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下，她掬起一捧，狠狠泼在自己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混乱的神经猛地一激灵，鼻腔里那股腐烂的茉莉甜香似乎被冲淡了一丝。
她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透过模糊的水光，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左眼虹膜深处，那乾卦的二进制烙印尚未完全熄灭，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幽暗的眼底留下灼热的余烬。而右眼，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属于非人之物的冰冷漆黑。
【人性值：15%】的警告红光，无声地在她视网膜边缘闪烁，像一个嘲弄的烙印。
“用不着洗脸清醒，”顾九阙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寒意，“你这张脸上，早就写满了‘非我族类’西个字。清醒点好，待会儿要见的场面，可不会跟你讲人性。”他瞥了一眼苏砚璃湿漉漉的脸和那只异常的眼睛，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黑色风衣的下摆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跟上，实验体001号。你的‘观众’和‘道具’，都在等你开场。”
苏砚璃抹掉脸上的水珠，指尖触碰到眼角的皮肤，那里似乎比别处更烫。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混杂着血腥、硝烟、消毒水、腐烂的茉莉甜香…还有一丝，从顾九阙身上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原松针般冷冽的气息。这缕冷冽的气息，竟诡异地中和了她感官的混乱，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没有再看镜子，转身跟上了顾九阙的背影。脚步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左眼深处，乾卦的二进制余烬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冰冷的漩涡，倒映着门外未知的血腥与疯狂。TN-33…林小鹿…活的阴兵…这盘棋，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陆沉？还是…那个来自猎户座旋臂的“观测者”？
演播大厅的方向，隐约传来更加凄厉的尖叫和一种沉闷的、仿佛无数重物在拖行的恐怖声响，如同地狱打开了门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边缘，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通道里跑了出来。是那个在之前的“感官瘟疫”中，因为触碰过她能量结晶而暂时获得“视觉”的盲眼小女孩！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朵路边采的、沾着泥点的黄色小野菊，花瓣在剧烈的奔跑中颤抖着。
小女孩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周围的危险和肃杀气氛，凭着对苏砚璃身上那股独特能量气息的微弱感应，精准地朝着她的方向跑来。她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找到目标的喜悦，高高举起那朵小小的野菊，声音又细又亮，穿透了远处传来的恐怖噪音：
“姐姐！给你！亮亮的花！” 她摸索着，努力想把花塞进苏砚璃垂在身侧的手里。
那朵小小的、带着泥土腥气和顽强生命力的野菊，带着盲童掌心的微温，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苏砚璃冰冷的手指。
就在指尖接触到花瓣的那一刹那——
“嗡！”
一股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狠狠贯穿了苏砚璃的左眼！那感觉比之前解码乾卦信号时强烈百倍！仿佛眼窝深处埋藏的古旧青铜罗盘，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激活、疯狂转动！
“呃——！”苏砚璃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死死捂住左眼，指缝间瞬间渗出温热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泪。视野彻底被混乱的色块和尖锐的青铜摩擦幻音占据。
顾九阙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
而演播大厅的方向，一声属于林小鹿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如同濒死天鹅的哀鸣，撕裂了所有嘈杂的背景音，尖锐地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朵小小的黄色野菊，从苏砚璃颤抖的指间无声滑落，掉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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