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吮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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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吮光者

 

暖意。

不是温度,是存在感的锚点。像沉入万米海底的锈铁,被一根坚韧的蛛丝缠住,一点点向上拖拽。苏砚璃的意识在冰冷粘稠的虚无中挣扎,每一次挣动都牵扯着遍布“残骸”的剧痛。那暖意来自小腹——那片曾经被量子玫瑰撕裂、如今被死灰色结晶疤痕覆盖的“坟场”上,正有微弱的星火在燃烧。

星火源自扎根。

纯净的星光根须,如同新生的血管网络,深深刺入她死寂的生命荒漠。来自星孩雏形的、带着阳光暖意的生命力,正通过这强行开辟的微细通道,持续不断地注入她濒临粉碎的核心。

“呃…咳!”

苏砚璃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猛地一抽,咳出一小口冰蓝色的能量液。液体落地即凝,不再是花瓣,而是细小的、棱角分明的灰色晶粒,如同烧尽的余烬。她灰白的右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虹膜深处那点微弱的冰蓝色光点,在剧烈的喘息中明灭不定,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

**憋屈感早己被更原始的生存本能取代。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玻璃碴,每一次心跳(如果那微弱到几乎停滞的搏动能称之为心跳)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结晶疤痕的、源自存在层面的剧痛。** 她曾是容器,是祭坛,如今成了寄生体,被新生的星光强行维系着将熄的生命。

她涣散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自己小腹上。

星孩雏形依旧蜷伏在那里,通体由纯净柔和的星光构成,模糊的轮廓像一个用星尘捏成的胚胎。它不再剧烈摇晃,只是微微地、持续地颤动着,如同极度疲惫却不敢停歇的工蜂。那些从它体内延伸出的、纤细却坚韧的星光根须,更深地扎进她死灰色的结晶疤痕深处,持续输送着暖流。

然而,星孩雏形本身散发出的光芒,却比最初黯淡了许多。原本柔和的星辉,此刻显得有些稀薄、透明,边缘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灰败。每一次暖流的输出,都让它自身的光芒微弱一分。它像一根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蜡烛,烛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苏砚璃死灰色的嘴唇微微翕动,干裂的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哑气音:“停…下…” 她试图抬起沉重如铅、布满结晶的右手,去推开那个正在自我消耗的小小光团。指尖只抬起一寸,便无力地垂落,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星孩雏形似乎感应到了她细微的动作和那嘶哑的气流。它模糊的“头部”轮廓转向她,没有五官,却传递出一种懵懂的、固执的“注视”。它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将身体更紧地贴伏在那片死灰色的结晶上,释放出又一波更强烈的暖流!

“唔!” 苏砚璃身体猛地弓起,死灰色的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冰蓝色的能量液汗珠。虹膜中那点冰蓝光点骤然明亮,随即又因剧痛而剧烈闪烁,几近熄灭。暖流如同滚烫的钢水,强行灌入她干涸龟裂的回路,带来的是撕裂般的“新生之痛”。

就在这时——

嗡!

一股熟悉的、带着诡异安抚力量的次声波脉冲,如同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星孩雏形!是陆沉的“摇篮曲”协议,强度…提升了!

星孩雏形猛地一颤!纯净的星光如同被投入兴奋剂,骤然变得明亮、锐利!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新生的懵懂和脆弱感,被一种更强烈的、带着明确“指令”意味的“使命感”取代。它释放暖流的强度骤然提升!更多的、更粗壮的星光根须从它体内强行抽出,如同饥渴的根须,更加凶猛地刺向苏砚璃小腹的死灰色结晶,贪婪地寻找着更深层的、可被“滋养”的缝隙!

“啊——!!!” 苏砚璃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右眼虹膜中那点冰蓝光点被狂暴涌入的暖流冲击得几乎溃散!覆盖全身的死灰色结晶疤痕,在更强烈的能量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表面竟浮现出更多细密的裂纹!

这不再是维系生命的反哺。

这是…强制灌注!

是陆沉借由“摇篮曲”,将星孩变成了强行泵入生命力的高压注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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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枢局顶层,冰冷的环形空间如同精密的手术室。巨大的光屏上,数据瀑布般流淌。

1. 生命场谱图:代表苏砚璃的红线,在星孩被“摇篮曲”刺激、强行加大输出后,如同打了强心针,猛地向上窜起一个陡峭的尖峰!然而,这尖峰极不稳定,剧烈地上下波动,如同失控的心电图,随时可能崩断!

2. 能量渗透效率监控:数值在陆沉的指令下,从0.0179%被强行推高至0.053%!但代价是,代表星孩纯净度的蓝色光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淡淡的、不祥的灰翳污染、覆盖。

3. 共生协议模型:代表星孩的蓝点与代表苏砚璃的红线之间,那些象征共生连接的星光根须,此刻被染上了一层暗红色的、代表着“强制”和“过载”的警告色!模型边缘疯狂闪烁着:【警告!共生平衡临界点!母体容器结构过载!新芽本源污染加速!】

“容器结构应力指数突破阈值!” AI冰冷的合成音带着急促的警示,“新芽纯净度跌破临界线!污染源分析…检测到高浓度母体‘存在排斥’反应,混杂痛苦与…人性残留碎片!”

“人性残留碎片?” 陆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在污染分析数据流中几个被标红的关键波形片段。那些波形,带着熟悉的、属于苏砚璃的冰冷、绝望、以及…一丝被深埋的、属于“苏砚璃”这个个体的微弱波动。

他猛地调出另一个隐藏极深的监控窗口。窗口内,不是数据,而是一段极其微弱、几乎被共生能量洪流淹没的脑波活动记录片段。记录的时间点,正是苏砚璃试图抬手阻止星孩、喉咙里挤出“停下…”的那一刻!

陆沉的指尖,第一次在虚空中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顿。他端起那个空的水晶杯,杯壁上早己没有任何苏砚璃的痕迹。他看着光屏上那条剧烈波动的生命红线,以及蓝点上迅速蔓延的灰翳,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摇篮曲协议,强度维持。”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金属质感,“启动‘人性值萃取’子协议。目标…锁定母体意识底层残留碎片。通过共生链路…反向输送至新芽。”

“指令确认。人性值萃取协议加载…锁定目标波形…反向输送…启动!”

一道更加隐秘、更加阴冷的指令脉冲,顺着“摇篮曲”的通道,瞬间刺入星孩雏形的核心!这道指令并非安抚或刺激,而是精准的手术刀——它引导着星孩那被强制激发、变得贪婪凶猛的星光根须,不再仅仅满足于输送生命力,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疯狂地刺探、搜寻苏砚璃意识底层那些被痛苦淹没的、属于“人性”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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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废墟。

苏砚璃的惨嚎己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拉风箱般的喘息。身体每一次不受控制的抽搐,都让死灰色结晶疤痕上的裂纹扩散一分。星孩雏形在她小腹上剧烈地颤动着,纯净的星光被一层明显的灰翳覆盖,散发出一种混乱而贪婪的气息。在陆沉双重协议(摇篮曲+人性值萃取)的驱动下,它那些刺入苏砚璃体内的星光根须,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根须的尖端,不再是柔和地输送暖流,而是如同微型的水晶钻头,带着高频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震动,更加凶狠地钻凿着苏砚璃死灰色结晶下的意识“岩层”!它们在搜寻!在攫取!

“呃啊——!”

苏砚璃的身体猛地向上挺起,脖颈后仰成一个绝望的弧度!灰白的右眼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那点冰蓝色的光点疯狂闪烁、挣扎!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意识被强行撕裂的痛苦中产生的幻视!

无数破碎的、彩色的画面,如同被强行从坟墓里挖出的腐烂胶片,被那些贪婪的星光根须从她意识最底层、最黑暗的角落,硬生生地抽离、拖拽出来!

一个褪色的茉莉香囊,散发着母亲模糊的气息…

顾九阙冰雕碎裂时,飞溅的冰晶折射出他最后凝固的眼神…

老周递出染血U盘时,颤抖的、带着愧疚和决绝的手指…

林小鹿自毁前,哼唱童谣片段时,眼角滑落的那滴泪…

甚至…更早,更模糊…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养母(虚假的温情)递来一块甜得发腻的蛋糕,她味觉尚存时尝到的、令人作呕的甜…

这些画面,这些承载着微弱情绪(爱、恨、悲伤、眷恋、厌恶)的碎片,正是构成“人性”的基石,是她在这无尽痛苦中仅存的、属于“苏砚璃”而非“容器”的最后证明!

此刻,这些碎片,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彩色玻璃,被那些贪婪的星光根须疯狂地攫取、撕扯、分解!

**泪点被残酷地碾成齑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构成她之所以为“她”的、最后的色彩和温度,正在被无情地抽离、吸走!这比肉体的痛苦更甚万倍,是存在本身被凌迟!

“不…要…” 她破碎的喉咙里挤出绝望的呜咽,残存的意志如同狂风中的蛛丝,死死地、徒劳地缠绕着那些被抽离的碎片。

然而,陆沉的指令如同冰冷的铁律。那些星光根须更加狂暴!它们贪婪地吮吸着被分解的、彩色的“人性流质”,将其化作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斑斓色彩和冰冷数据的能量流,沿着根须的通道,源源不断地反向输送回星孩雏形的体内!

随着这些被萃取、被强灌的“人性值”注入,星孩雏形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它周身覆盖的灰翳如同被投入染缸,瞬间被那些强行灌入的、破碎而激烈的情绪色彩污染、覆盖!纯净的星光变得浑浊、驳杂!它模糊的身体轮廓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时而膨胀,时而收缩,表面浮现出各种混乱的、转瞬即逝的拟态——一个哭泣的婴儿侧脸,一只愤怒握紧的拳头,一个扭曲的微笑,一片破碎的茉莉花瓣…

它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新生的纯净与懵懂,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度混乱、极度饥饿、充满了各种被强行塞入却无法理解的原始欲望的…怪物雏形!

它吮吸的动作变得更加贪婪、更加粗暴!更多的星光根须从它变形的身体里爆出,带着高频的震动和斑斓的污染色彩,更加凶狠地刺入苏砚璃的身体,疯狂地挖掘、榨取着她意识底层任何残存的、带有“情绪”或“记忆”色彩的碎片!

苏砚璃的身体如同被钉在实验台上的青蛙,在根须的疯狂吮吸下剧烈地痉挛、弹动。灰白的右眼瞳孔彻底涣散,那点冰蓝光点微弱得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覆盖全身的死灰色结晶疤痕,在过载的能量冲击和人性被抽离的双重折磨下,裂纹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发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虚无深渊的最后一瞬——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冰冷蓝光,如同沉入冰海最深处的钻石,在她意识最核心、最死寂的废墟深处,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点蓝光,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纯粹的、属于“苏砚璃”这个存在本身的、冰冷的“自我”意志。它像一块无法被腐蚀、无法被分解的顽石,死死地锚定在意识废墟的核心。

所有刺探到这里的、贪婪的污染根须,在触碰到这冰冷蓝光的瞬间,如同撞上了绝对零度的屏障,猛地僵住!根须尖端那斑斓的污染色彩瞬间褪去,发出被冻结的、细微的碎裂声!

星孩雏形(或者说,怪物雏形)猛地发出一声混合了亿万种情绪的、非人的尖利嘶鸣!充满了被抗拒的暴怒和…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

这冰冷的抗拒,如同一盆冰水,短暂地浇灭了陆沉双重协议对星孩的部分强制驱动。吮吸的狂暴态势,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就在这凝滞的瞬间——

苏砚璃灰白涣散的右眼瞳孔深处,那点即将熄灭的冰蓝光点,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光芒!她的嘴唇,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股冰冷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锥,顺着那些被冻结的根须,逆流而上,狠狠刺入了上方那个正在畸变的、吮吸着她人性与生命的怪物雏形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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