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窖门被两名强壮的狐族战士合力推开,沉闷的摩擦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呜咽。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腐败谷物甜腻与霉菌刺鼻腥气的恶臭,如同实质的瘴气,猛地从幽深的洞口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等候在窖口的众人。
“呕——”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年轻战士猝不及防,被这浓郁到化不开的腐臭呛得脸色发青,弯腰干呕起来。就连沉稳的老巫祭,也忍不住掩住口鼻,浑浊的眼中满是惊骇。
凌渊和阿璃并肩站在窖口边缘,这股能熏得人头晕眼花的恶臭同样让他们皱紧了眉头。阿璃指尖萦绕起一层薄薄的月华清辉,勉强驱散了身周令人作呕的气息,但她的心却随着那股腐败的气息一同沉了下去。凌渊则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洞口弥漫的灰蒙蒙的腐败孢子尘雾,望向窖内深处。
族长墨阳站在众人之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凝重,他低沉的声音在压抑的寂静中响起:“都看到了?这就是我们辛苦囤积、赖以越冬的命脉!”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黑暗的深渊,“进去看看!看看祖灵赐予我们的‘恩典’!”
火把被点燃,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撕开黑暗。当众人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踏入这巨大而幽深的粮窖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胆俱寒。
堆积如山的,并非金黄的谷物,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污浊的墨绿、灰黑与惨白交织的腐烂地狱!
大量堆放的兽皮袋早己被内部膨胀的腐败物撑破、撕裂,粘稠发黑的、混杂着菌丝的腐败浆液如同毒疮的脓血,从破口处汩汩流淌出来,在地面上积成一片片散发着恶臭的泥泞。未被撑破的袋子表面,则覆盖着厚厚一层毛茸茸的霉斑,颜色斑驳,绿得妖异,白得瘆人,空气中弥漫的腐败孢子粉尘,正是它们的“杰作”。一些堆积稍矮的区域,能看到谷物本身己经完全碳化、板结,呈现出一种朽木般的死灰色,轻轻一碰便化作齑粉。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生命被彻底吞噬后的死寂与衰败。
“怎么……怎么会这样?!”负责看守粮窖的狐族长老仓木,一个平时总是一丝不苟、对粮食视若性命的老兽人,此刻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他踉跄着扑向一堆相对“完好”的粮袋,用颤抖的手撕开一个口子——里面露出的依旧是交织着黑绿霉丝、散发着浓烈酒糟酸败气味的烂谷。“不该的……入窖前明明都晒得干透,检查过没有虫蛀……通风口也都开着啊……”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腐败的谷物上。
“通风口?”凌渊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粮窖中响起,异常清晰。他走到一处靠近窖壁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方形洞口,是粮窖重要的通风口之一。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在通风口内侧厚厚的、几乎堵死通道口的灰尘和蛛网上抹了一把,指尖瞬间染上一层灰黑。“看看这积灰的厚度,还有这蛛网的完整程度,”他站起身,将沾满灰尘的手指展示在摇曳的火光下,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仓木,最终落在墨阳脸上,“这通风口,至少被堵塞了两个月以上!湿气淤积,霉菌滋生,再好的粮食也难逃一劫!看守粮窖,连最基本的通风都确保不了?”
仓木浑身剧震,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来。他猛地看向墨阳,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被蒙蔽的惊怒。粮窖通风是重中之重,他每隔几日必亲自巡查,从未发现通风口被堵!这唯一的解释……一股寒意瞬间从仓木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墨阳的眉头深深锁起,脸上是纯粹的、为部落命运忧虑的沉痛。“是本族长疏忽了!”他重重叹息一声,语气充满了自责,“入冬前部落事务繁杂,竟未能督促仓木长老仔细巡查!此乃大过!”他转向仓木,声音陡然严厉,“仓木,你失职酿此大祸,即刻起革去长老之位,看守粮窖,戴罪立功!若再有差池,定不轻饶!”
仓木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最终颓然跪倒在地,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是喃喃道:“是……是属下失职……” 他不敢再看墨阳,也不敢再看那满窖的腐败,只是深深地将头埋进臂弯里,肩膀无声地耸动。那堵塞通风口的灰尘蛛网,绝非自然形成!但他不能说,不敢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狐族。看着这堆积如山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粮食”,想到即将到来的漫长寒冬,刺骨的寒意比窖外的风雪更甚地攫住了他们的心脏。幼崽们饥饿的哭嚎、战士们在风雪中空手而归的疲惫、族人冻饿倒毙的惨状……这些画面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压抑的啜泣声开始在人群中响起,恐惧和绝望在弥漫。
“哭有什么用!”阿璃清冷的声音如同破开阴云的月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响起,“祖灵不会赐下无解之局!凌渊,”她猛地转向身旁沉默的男人,银色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可有办法?”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凌渊身上。那目光里,有绝望中的一丝渺茫希望,有根深蒂固的怀疑,更有对未知巫术的本能恐惧。
凌渊没有立刻回答阿璃。他走到一堆相对干燥、霉变稍轻的谷物旁,抓了一把在手中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巫医系统的扫描光幕在他视野中快速闪烁:【重度黄曲霉污染…呕吐毒素超标…玉米赤霉烯酮残留…不可食用…】一连串冰冷的判定。他目光扫过窖壁阴暗潮湿处长出的一些蕨类植物,又望向窖外被冰雪覆盖、一片萧瑟的莽莽山林。
“粮,是没了。”凌渊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死寂,却让众人的心沉得更深。然而,他话锋一转,指向窖外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山林,“但山林的根脉里,藏着新的生机。”
“生机?什么生机?”墨阳沉声问道,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凌渊。
“蕨根。”凌渊吐出两个字。他弯腰,从窖壁潮湿的角落里,拔起一株叶片早己枯萎、但根茎尚存的蕨类植物。那根茎粗壮,呈黑褐色,表皮布满绒毛。“这种,还有外面山阴处大片生长的乌毛蕨、狗脊蕨,它们的根茎里,蕴藏着丰富的‘地精粉’(淀粉)。只要处理得当,便能成为我们越冬的口粮!”
“蕨根?那东西又苦又涩,吃了还胀肚子!以前闹饥荒也有人挖来吃,好些人中毒死了!”一个年长的兽人立刻反驳,脸上带着惊恐的回忆。
“那是因为你们不懂分辨,更不懂加工!”凌渊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拿着那根蕨根,走到火光更明亮处,将其掰断,露出内部白色的芯。“看,可食用的蕨根,内部是白色或淡黄色,质地坚实。而含有剧毒的品种,”他目光如电,扫过窖壁另一处几株形态相似的蕨类,精准地指过去,“比如那种叶片边缘有锯齿、根茎折断后渗出粘稠黄绿色汁液的——狼毒蕨,其毒素足以致命!还有那种根茎发红、有刺鼻异味的——血线蕨,同样不可食用!”
他侃侃而谈,对各种蕨类的形态特征、毒性、分布区域如数家珍,精准得令人咋舌。这份对植物深入骨髓的了解,远超任何一位部落里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手或采集者。
阿璃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在火光下明明暗暗,听着他清晰准确、仿佛早己烙印在灵魂中的知识,心中那丝一首存在的疑惑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再次泛起了涟漪。这绝非一个流亡者或普通巫医能掌握的知识!他的“巫医传承”,复苏得未免太过惊人,太过……包罗万象!
凌渊感受到了阿璃探究的目光,但他并未回避,反而迎着她的视线,声音沉稳地给出了早己准备好的答案:“沉睡的巫医传承正在复苏,关于草木、关于这片大地的知识,如同尘封的画卷,正在我脑中逐渐展开。”他顿了顿,看向墨阳和众人,“信与不信,一试便知。召集人手,采集无毒蕨根。我会传授【蕨根淀粉提取法】。”
“如何提取?”墨阳追问,眼中精光闪动。
“砸碎,浸泡,沉淀,晾晒。”凌渊言简意赅,“将其根茎捣烂成泥,置于清水中反复揉搓、浸泡,滤掉粗渣,静置后水底沉淀的白色粉末,便是可食用的‘地精粉’。无毒,耐储存,可煮糊,可制饼。”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现代淀粉提取的工艺流程,用兽人能理解的语言描述出来。
墨阳沉默着,目光在满窖的腐败与凌渊手中那根不起眼的蕨根之间来回逡巡。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为部落决断的沉重与果敢:“好!凌渊大巫医,此乃绝境中的一线生机!本族长命你全权负责此事!部落所有采集人手,皆听你调度!务必在暴雪彻底封山前,囤积足够‘地精粉’!”
他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凌渊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托付:“部落的存亡,就系于你一身了!” 就在他手掌拍落的瞬间,凌渊的巫医系统再次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阴冷粘腻的黑色能量,如同试探的触手,试图顺着接触点钻入他的肩胛。系统瞬间启动防御,无声无息地将那丝异种能量吞噬殆尽。
凌渊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定不负所托。”
随着墨阳的命令下达,压抑绝望的气氛被一种孤注一掷的求生欲望取代。战士们开始传递命令,召集人手。阿璃看着凌渊在火光下指挥若定的背影,看着他手中那根代表着渺茫希望的蕨根,再想到父亲那看似无比信任的拍肩……她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这份精准到可怕的“草木传承”,还有父亲那深不可测、偶尔泄露出的一丝邪异……这断粮危机,究竟是意外,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而凌渊,他真正的底牌,又是什么?
她悄然握紧了袖中的手。答案,或许就在那即将开始的大规模采集和那神秘的“地精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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