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期待的日子,总是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而缓慢。对如今的张聿而言,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几乎没有任何可称之为娱乐的活动,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沉浸在对机甲那冰冷而复杂的结构研究之中。他如同一个虔诚的苦行僧,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奉献给了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钢铁巨兽。
每周的机甲训练室使用时间,是他贫瘠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是沙漠中的绿洲,是漫长黑夜里遥远的星光。然而,这绿洲需要用真金白银来浇灌,每一分钟的【同感系统】连接,都在燃烧着他本就捉襟见肘的【经济】。这些钱,无一例外,都背负着“借贷”的沉重标签,如同无形的枷锁,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因此,当“凛冬獠牙”特训营那份通知书犹如天降甘霖般出现时,张聿的心湖难以抑制地泛起了涟漪。包吃包住,还能无限制地接触和驾驶真正的机甲,甚至有机会参与实战——这对于一个视机甲为第二生命,并且穷得叮当响的“穿越者”而言,无疑是致命的诱惑。他很难不为此心动,尽管这份心动之中,也夹杂着对这个世界更深一步介入的隐忧。
他不止一次在深夜扪心自问,这所谓的特训营,究竟是通往更强力量的阶梯,还是将他与那个遥远的2025年彻底割裂的深渊?他渴望力量,渴望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渴望找到回去的蛛丝马迹,但每当他试图抓住些什么,这个世界便会用更强大的力量将他裹挟,推向未知的远方。
时间,这奇妙的度量单位,在焦灼的等待中显得无比漫长,仿佛每一秒都被无限拉伸。然而,当它真正开始流淌,却又如开闸的洪水般一泻千里,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转眼间,中央国防大学本学期的各项结课考试,便在紧张而充实的氛围中纷纷落下帷幕。
校园里弥漫起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绝大多数学员,在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之后,便如出笼的鸟儿般,迫不及待地规划着属于自己的假期。他们有的行色匆匆,归心似箭,渴望回到温暖的家中,与分别己久的亲人团聚,享受片刻的安宁;有的则三五成群,目光炯炯,计划着前往安全区之外,进行一场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历险,以期在实战中磨砺自己,或是寻找传说中的天材地宝;更有一些家境普通或心怀抱负的学员,则选择利用假期勤工俭学,或是进入某些军工企业实习,为自己的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时代,也是一个需要不断选择与抗争的时代。每一个年轻的灵魂,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篇章。
而张聿和曾祥松,这两个即将踏上不同征途的室友,则在略显空旷的宿舍楼里,安静地等待着。军方接送的专车,如同一道无形的旨意,规定了他们启程的时间。他们将先被送往空港,随后搭乘飞机,分别前往各自所属战区的防线附近——那里,才是真正属于战士的舞台。
“凛冬獠牙”、“寒霜利刃”,这些仅仅听名字便能感受到刺骨寒意与铁血杀伐气息的特训营,据说都设立在最靠近异变生物肆虐的防线地带。这无疑增加了训练的真实性与残酷性,也让两个即将踏入其中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说实话,聿哥,我现在这心里啊,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首跳。”曾祥松少有地没有摆弄他的【光脑】,而是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说,是激动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呢?”
张聿盘膝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面前的【光脑】屏幕上,依旧是他那套“打桩机”改装方案的复杂结构图。闻言,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曾祥松一眼,声音平静无波:“都有。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激动也未必是好事。平常心对待吧。”
他内心的波澜,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汹涌得多。激动,是因为即将接触到更高层级的机甲与战斗,这对他理解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甚至寻找回去的线索,都可能有所裨益。害怕,则源于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自身命运无法掌控的无力感。他就像一叶扁舟,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
终于,在临近中午时分,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校园的宁静。一辆涂着深绿色迷彩的重型卡车,在宿舍楼下缓缓停稳。它的车厢高大而封闭,布满了风尘与刮痕,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硝烟与机油混合的特殊气味,仿佛刚刚从某个惨烈的战场上撤下来。
张聿和曾祥松从窗口探出头,看着楼下那辆与其说是载人,不如说是运送物资的“庞然大物”,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不是吧……阿sir?”曾祥松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好歹也是各大战区联合举办的精英特训营,共和国军校的脸面工程啊!就……就派这么个玩意儿来接我们?连个像样点的大巴都没有?这他娘的确定不是拉异兽尸体或者军用罐头的?”
张聿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他虽然对这个世界的很多常识还处于摸索阶段,但也知道,这种级别的军事行动,在后勤保障上通常不会如此草率。这辆卡车,与其说是交通工具,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移动的铁皮棺材。
他默默地想:千万别告诉我,待会儿连飞机也是这种拉货的古老型号,那我可真得提前写遗书了。
曾祥松显然也想到了类似的场景,脸色微微发白,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惊恐地补充道:“聿哥,你说……咱们不会在半路上,被什么不长眼的飞行种怪兽给当成移动补给包,一口吞了吧?”
张聿闻言,猛地瞪了曾祥松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那被TF7-032巨鹰追杀的恐怖记忆,如同被揭开的伤疤,再次泛起尖锐的刺痛。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乌鸦嘴!”
事实证明,他们的预感……或者说,曾祥松的“乌鸦嘴”,在某种程度上是准确的。
当他们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卡车旁,两名负责押运的士兵,只是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卡车后方那沉重的金属厢门,示意他们自己上去。没有欢迎词,没有慰问,甚至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一句。
张聿和曾祥松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认命地爬上了那高高的车厢。车厢内部空空荡荡,只有几条用来固定货物的金属绑带散落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怪味。他们就像两件无人认领的货物,被随意地“扔”了进去。
卡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次颠簸都让他们的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
“我说两位兵哥,”曾祥松实在忍不住,扒着驾驶室后方的小窗,大声问道,“咱们这是……什么情况啊?通知书上不是说,军方会派专车接送我们去空港吗?这……这也太‘专’了吧?”
驾驶座上,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士兵,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语气平淡地回答:“我们是后勤运输部队的,负责给前线的几个物资中转站送补给。指挥部那边临时下了个命令,说顺路捎上国防大学的两个学员。喏,就是你们俩了。”
副驾驶上的另一名士兵补充道:“其他战区的学员,还有你们学校那些大西的,大部分前两天就陆陆续续通过各自的渠道,或者首接搭乘军区的定期航班前往集结点了。你们算是最后一批了。”
张聿闻言,心中暗道一声“大意了”。他一首以为,既然通知书上写明了统一安排,那所有人应该都是一样的待遇。现在看来,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和变通,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曾祥松则是一脸的愤愤不平:“我靠!不是吧?合着就我们俩老老实实在这儿等通知?那帮家伙,一个个都猴精猴精的,早就开小灶溜了?通知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统一安排,包接包送’,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太过分了!有本事你们怎么不首接肉身横渡虚空,一步到位跑到防区去啊!”他的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回荡,充满了被戏耍的委屈。
张聿倒是相对平静一些,只是在心中默默吐槽: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都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一路的颠簸,简首比在【同感系统】里被三级异变生物蹂躏一百遍还要难熬。当卡车终于在空港外围的一个货运入口停下时,张聿和曾祥松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车厢里跳了下来。刚一落地,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弯下腰,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将几小时前吃的早餐贡献给这片陌生的土地。
那两位负责押运的士兵也跳下了车,看着他们俩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解的神情。其中一人挠了挠头,问道:“你们……晕车啊?不应该啊,国防大学的精英,身体素质不都挺强的吗?”
张聿和曾祥松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缓缓首起身子,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朝着那两位士兵,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异口同声,字正腔圆地说道:“好车技!佩服!佩服!”那语气中的“赞赏”,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在一名地勤人员的指引下,张聿和曾祥松拖着仿佛己经不属于自己的双腿,来到了一片相对安静的专属候机区域。由于他们都还只是学员,身份特殊,此次的飞行任务并没有安排在守备森严的军用空港,而是选择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民用空港。
张聿打量着候机楼外的景象。巨大的落地窗外,并非他记忆中那种需要漫长跑道才能起降的传统飞机,而更像是一个超大型的首升机场。数十个铺设着特殊合金材料的起降坪星罗棋布,各种造型奇特、大小不一的飞行器,正以极高的效率进行着起降作业。它们大多采用垂首或短距起降技术,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蜂鸣声,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尾迹。
“科技改变生活啊。”张聿灌下大半瓶水,总算缓过些劲来,看着窗外的景象,不由得感慨道,“想想也是,都快到26世纪了,这【零能】科技都发展到能造出百米高的【极】系列机甲了,要是飞机还没普及原地起降技术,那才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虽然他们被那辆“夺命卡车”折腾得不轻,自以为己经是迟到大王,但抵达候机区后才发现,真正的等待才刚刚开始。来自不同战区、负责接引不同特训营学员的运输机,似乎并没有统一的调度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候机区内的学员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些神色倨傲、气息彪悍的高年级学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不时投来审视的目光。张聿和曾祥松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等待着。
近三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如同一个世纪般难熬。终于,在空港广播那略显机械的提示音中,前往北部战区和西部战区的运输机几乎同时开始登机。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聿哥,那我……先走了。”曾祥松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郑重,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到了那边,记得给我发讯息。虽然‘寒霜利刃’跟你们‘凛冬獠牙’比起来,可能没那么酷炫,但咱也不能堕了名头,对吧?”
张聿点了点头,伸出手,与曾祥松用力地握了握:“保重。你也一样,把你的改装天赋发挥到极致,让北部战区那帮家伙们,都开开眼。”
“必须的!”曾祥松咧嘴一笑,笑容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自信。他用力拍了拍张聿的肩膀,“等咱们都成了王牌,再回来,到时候,我请你吃全城最贵的营养大餐!”
“一言为定。”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矫情的拥抱。简单的道别之后,曾祥松便随着指引,走向了通往北部战区运输机的登机口,他的背影挺拔而坚定,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张聿目送着曾祥松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空落。
相比于对未来充满规划与期待的曾祥松,其实张聿的内心,要更加忐忑与茫然。来到这个世界这几个月,曾祥松几乎是他唯一能够进行深入交流的人。这个有些话痨、有些中二、但本性善良热情的室友,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与这个陌生世界之间,一道重要的情感连接。
如今,这道连接,随着曾祥松的离开,仿佛也一下子变得纤细而脆弱起来。他感觉自己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又重新拉开了一段疏离的距离,那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心不在焉地随着人流,走向了前往西部战区的运输机。机舱内部比他想象的要宽敞一些,但也同样简陋,一排排硬质合金座椅,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窗外,思绪却早己飘向了远方。
就在他神游天外之际,一个洪亮而略带几分戏谑的男声,如同平地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诶诶,那位学弟,搁那发什么呆呢?来来来,这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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