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聿告别马文才，脚步匆匆地走向宿舍。他有些惊讶，这条路他只走过一次，大脑竟然记住了路线。
回到宿舍，曾祥松正躺在床上，双腿架在墙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悬浮在眼前的光脑屏幕，屏幕上是复杂的机械结构图。张聿看着他那聚精会神的模样，不由得感叹，这孩子对他的“铁憨憨一号”真是入了魔。张聿以前也有个朋友，大学时就沉迷于一个二次元游戏，周周打团，后来结了婚，偶尔一起吃饭，到点闹钟一响，提起手机就开打。看来天下肥宅，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坚持。
“老曾，又捣鼓这玩意呢？”张聿随口问了一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对了，你认识马文才吗？”
曾祥松头也不抬，手在光脑上划来划去，“老马？隔壁军事管理系的啊。前几个月不是拉着你搞什么毕业探险队嘛。”
“什么毕业探险队？”张聿一愣。
曾祥松这时才放下光脑，翻身坐起，一脸纳闷地看着张聿，“就拉你去做雇佣兵啊。嗨，也是，你这无亲无故的，倒是挺适合干那个。”
张聿听得脑子一团浆糊，“共和国……允许雇佣兵存在吗？”
“以前自然是不可以的。”曾祥松解释道，从床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他的胖脸因为笑容挤出了几道褶子，“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对抗怪兽是全球性的事，国家之间基本都没啥矛盾，反而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国家也支持私人进入怪兽区域狩猎，既能减轻边防压力，又能获得大量资源。这些独立的猎人时间长了，自然慢慢报团，成了雇佣兵团。研究装备和药剂的公司也需要从他们手上购买生物材料，有了需求，自然就会发布任务，找他们获取特定的材料或者活体。慢慢地，就形成了事实上的雇佣关系。现在甚至有了专门的雇佣公司和任务平台，虽然官方没正式承认，但实际上也差不多。”
张聿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回想起刚才那个女子的尖酸刻薄，还有马文才瞬间变脸的模样。那女子提起“军人世家”和“靠关系”的时候，马文才的反应明显是受到了刺激。
“刚才在路上，遇到个女的，说话特别难听。”张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包括女子的话以及马文才的反应。
曾祥松听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胖乎乎的身体颤个不停，床板都被他笑得咯吱作响，“老马肯定生气啊！他爷爷当年是凭借军功，在军部混了个不错的地位，他老爹也参军，算是军人世家了。结果没多久就负伤下了战场，留下了后遗症，基本没办法参加战斗。于是，他就靠着他爹那点人脉，成立了个雇佣公司，专门接取任务，而且收费很高。那个女的，我猜应该是肖鹭的堂妹肖雨。这肖雨啊，家里有点钱，平时鼻孔都朝天，她父母在生命科学研究公司是高层，跟老马他爹早年有过合作，结果没少被老马他爹给坑钱。据说亏了不少，两家人闹得挺不愉快的。肖雨这丫头大概是替她父母抱不平呢。”
曾祥松幸灾乐祸地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老马他爹那公司虽然收费高，但任务完成率确实高，而且他爹人脉广，能接到不少别人接不到的稀有任务。所以那些研究公司就算被宰，有时候也得捏着鼻子找他。”
张聿听着曾祥松绘声绘色的讲述，脑海里浮现出肖雨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又想起马文才当时铁青的脸色，不由得觉得好笑。原来这两家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怪不得肖雨会当众那么不留情面。
“所以，那个毕业探险队，其实就是马文才想招人进他的雇佣公司？”张聿问道。
“对呗。”曾祥松点头，“他公司缺人啊，尤其是可靠的人。学院里这些尖子生，都是他瞄准的目标。不过他要求挺高的，一般人可入不了他的眼。”
张聿心中思索着，他对雇佣兵这个行当之前完全没有概念，现在听曾祥松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意思。在这个怪兽横行的时代，或许这也是一条生存之道。不过，马文才这个人，似乎背景复杂，和他打交道，可能得小心点。
马文才急着拉自己入伙，原来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这个“无亲无故”、“硬背景”的“张聿”身上，想扩展他的“家族业务”。这老马，看起来嘻嘻哈哈的，没想到心眼儿还挺多。
曾祥松笑够了，又躺回床上，重新架起腿，手指又开始在光脑屏幕上滑动，“那娘们嘴是毒了点，不过说的也是事实。你呢，多少有点军方背景，以后肯定是军方的人。别听他忽悠你，雇佣兵再怎么说也是野路子，比不了正规军。我看你这体格，说不定还能进个特战队什么的，那可比当雇佣兵强多了。”
张聿看着曾祥松，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虽然这个“张聿”似乎没什么亲人朋友，但至少还有曾祥松这个室友。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对学校里这些势力了解多少？”
曾祥松显然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他来了精神，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学校里啊，明面上是军校，但其实各方势力都有渗透。像老马家这种，就是军方里的小派系。还有一些是研究机构、大企业，甚至一些地下势力都有人脉。不过最强的还是军方，毕竟是军校嘛。”
张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现在一切事情都毫无头绪，好在目前学校提供食宿，那就只能先在学校里站稳脚跟，然后……然后做什么，他还没想好。
“对了，你今天体测怎么样？”曾祥松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转头问张聿。
张聿敷衍地应了一声，“还行吧。”他不想多说，总觉得那个特殊的检测通道、何博士敷衍的心理评估以及工作人员口中“非常优秀”的数据，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还行是多好啊？”曾祥松来了兴致，“别告诉我，你真的被分到九级药剂了？”他压低了声音，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待。
张聿摇了摇头，“不知道，明天才出结果。”他心中警惕，九级药剂？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如果真的分配给他，那背后的含义就太复杂了。这具身体的父母是英雄，有军部高层的朋友，这些所谓的“背景”正在将他，这个来自2025年的张强，推向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轨道。他不是张聿，他不想窃取别人的身份和人生。
“哦。”曾祥松一听张聿说“不知道”，那刚提起来的兴致“噗”地一下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脸上写满了“你怎么能不知道”的夸张表情。“我的张大少，这可是头等大事啊！这进化药剂，头一针下去，那可是定乾坤的一锤子买卖，首接关系到你以后是龙是虫，能不能在战场上多扛几下泰坦巨兽的巴掌！”他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巴掌，险些拍到张聿脸上，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张聿没有接话，曾祥松的热情让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些词汇——进化药剂、异能种、泰坦巨兽、机甲、雇佣兵，还有那个什么劳什子毕业探险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一寸寸地将他缠绕、收紧，把他从那个灯火通明的设计室，从那些没日没夜的CAD图纸和客户无尽的修改意见中，拖拽进这个遍地危机的陌生纪元。他垂眼，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这双手，指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看上去和熬夜画图的张强的手并无二致。可他清楚。那个2025年的“设计狗”张强，连引体向上一口气都做不了五个，而现在这具身体，在测试通道里展现出的爆发力和反应速度，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这突如其来的强悍，像是借来的，随时会被收走一般，让他没有半分踏实感。更别提那个何博士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军部高层“朋友”的关照，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未来。他捏了捏拳头，感受着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掌心涌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曾祥松唾沫横飞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某种狂热期盼。这一切的热闹，都与他格格不入。他脑海里，2025年的琐碎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父母的唠叨，朋友的调侃，加班后泡面的味道……这些属于张强的印记，在这个“张聿”的身体里，显得如此突兀。
他抬起头，看向因为他长久沉默而有些不明所以的曾祥松，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略低一些：“老曾，” 张聿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寻求某种虚无缥缈的答案，“你说，一个人……真的能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吗？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曾祥松翻了个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电影看多了吧？失忆症是有的，但要说彻底忘光，那不太可能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经历的那事儿，说不定受到了高能生物辐射，谁知道会对大脑造成什么影响呢？”
生物辐射？张聿心头一跳。空难、巨鹰、高能生物辐射……难道这些才是自己穿越的真正原因？或者，这只是这个世界用来解释“张聿”记忆混乱的借口？
“明天体测结果出来，要是真分了你九级药剂，你打算怎么办？”曾祥松又问。
“不知道。”张聿诚实地回答，心中烦躁。他不想接受，但如果那是军方特批，他能拒绝吗？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提线木偶，被这个世界的力量操控着，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进。
曾祥松没有再追问，又沉浸到了他的机甲设计中。手指在光脑虚拟键盘上翻飞，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嘟囔，像是“这个肩部装甲的弧度再调整一下……不对，还是原来的方案更兼顾防御和灵活性。”
房间里只剩下光脑发出的微弱光芒和曾祥松偶尔发出的低语。光脑屏幕的光芒映在曾祥松专注的侧脸上，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和能量液的味道，这是机甲模型爱好者房间特有的气息。
张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九级药剂……
他脑子里盘旋着这西个字。真要是九级，他的人生剧本恐怕就彻底被安排好了。军方高层的关注，英雄父母的“余荫”，这一切都会像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锁死在“张聿”这个身份上。
他不是不想强大，在这个怪物遍地的世界，弱小就意味着死亡。但他不希望这种强大是别人强加的，是建立在一个虚假身份之上的。
英雄的儿子？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快搞不清楚了。一个2025年的社畜设计狗，摇身一变成了肩负厚望的军校学员，还可能注射最高等级的进化药剂，这比他大学时看过的任何一部网络小说都要离奇。
他甚至有些自嘲地想，如果那些军方大佬知道自己这具身体里装的是一个只会用CAD画图的灵魂，会不会当场把他切片研究？
“妈的，烦死了。”张聿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双手，明明属于张强，却拥有着张聿的基因和力量。每一次发力，每一次快速反应，都像是在提醒他，他是个冒牌货。这种感觉让他坐立不安，仿佛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打架。
但，就这样认命吗？任由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具陌生的身体，将他彻底吞噬？
不。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先站稳脚跟，这是曾祥松说的，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无论如何，活下去，了解这个世界，然后再图其他。至于这个“张聿”的身份，他暂时只能顶着。如果真有选择的余地，他宁愿去当个普通的机甲设计师，也比顶着“英雄之子”的光环，在聚光灯下提心吊胆要好。
“喂，老曾，”张聿突然开口，打破了房间的宁静，“你那宝贝机甲什么时候能拼好？到时候借我开开眼？”
曾祥松头也不抬，手指依旧在屏幕上飞舞：“想得美！这可是我毕业设计的雏形，金贵着呢。不过，你要是真对机甲感兴趣，我可以给你推荐几款入门级的模拟训练软件，够你玩一阵子了。”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等你体测结果出来，要是真分了高级药剂，身体素质上去了，说不定学校会提前让你接触实战机甲训练呢。”
张聿撇了撇嘴，心里却活络开来。机甲，这个世界的战斗主力。如果真的无法摆脱这一切，那么掌握更强的力量，似乎也是一种选择。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这个世界，他才刚刚开始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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