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薛莓一家要去云城的姥姥家拜年。这意味着,不可避免又要踏进大伯家的门槛。光是想到这一点,薛莓的心就沉了下去——关于那里的回忆,实在称不上美好。
这一去就是好几天。薛莓撇着小嘴,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小包,动作里写满了不情愿。她看着父亲薛家明一趟趟往车后备箱里塞东西,小山似的堆得满满当当,忍不住嘀咕:“爸,您这是要把整个家都搬过去吗?”
“这些都是给你姥姥、你大伯家带的年礼,还有给你那些表姐表弟的。”薛家明一边费力地塞进一盒补品,一边解释。
“您惦记他们,”薛莓想起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声音冷了下来,“他们可未必念着我们。”
“毕竟……他们之前也照顾过你一段时间。”薛家明的语气带着点息事宁人的味道。
“您说得都对!”薛莓不想再争辩,破坏自己的心情,带着点忿忿坐进了后排。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坠入了往昔的泥沼。
小时候,姥姥的目光很少落在她这个孙女身上。她全部的宠爱都倾注在大伯家的表弟身上,那个男孩被捧在手心,而她们这些孙女,仿佛只是背景板。
记忆里最刺眼的一幕,是大伯家的表姐。那是个聪慧的女孩,成绩并不差,家里也并非供不起。然而,只因为她是个女孩,便被轻飘飘地剥夺了上高中的权利。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她被塞进了冰冷的工厂,日复一日。几年后,又被匆匆嫁给了一个当地有钱却离异的三十岁男人,如同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在云城、寄人篱下于大伯家的那几年,是薛莓生命中最晦暗、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光。学校,本该是庇护所,却成了她每日必须硬着头皮踏入的刑场。
那个叫王强的男生,总带着几个跟班,薛莓的课桌抽屉里,会突然出现腐烂的死蟑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她的作业本被撕得粉碎,像雪花一样散落在肮脏的走廊水渍里;体育课后回到教室,她会发现自己的水杯里被倒了粉笔灰和唾沫。
更令人胆寒的是在楼梯转角,王强会故意伸出腿绊她,在她踉跄时,油腻的手指会“不经意”地重重划过她的腰臀,留下黏腻的触感和身后一阵猥琐的哄笑。
忍了又忍,薛莓终究是鼓起了残存的所有勇气,走进了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室。她声音发颤,努力清晰地说出那些屈辱的细节,手指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下摆,指节泛白。
她看着李老师——这个她以为代表着公正和安全的大人。
然而,李老师的反应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扶了扶眼镜,眉头微蹙,脸上没有愤怒或关切,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她甚至没有让薛莓坐下。
“薛莓啊,”李老师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王强家长我是知道的,挺通情达理的。人家孩子虽然调皮点,但本质不坏,成绩也还过得去。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有谁看见了?”
当王强和他那西装革履、满脸堆笑的父亲一同出现在办公室时,李老师的语气立刻变得和缓甚至带着点歉意。“王强爸爸,你看,孩子间的小误会,闹到办公室来了。王强说了,就是开开玩笑,可能薛莓同学比较敏感,想多了。”
王强父亲立刻接话,拍着胸脯保证儿子“品学兼优”,绝不会做那种事,话里话外暗示是薛莓“小题大做”、“可能想引起注意”。
李老师频频点头,转向薛莓时,眼神己带着责备:“薛莓,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王强既然说不是故意的,你也别太计较了,回去好好学习,别影响班级团结。”
那一刻,薛莓感觉办公室的空气都被抽空了。老师眼中,那个施暴者和他能说会道的父亲,远比她的话更值得信任。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带着满心屈辱和无处诉说的痛苦,薛莓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那个冰冷的“家”。她期望着血缘至少能带来一点点庇护,向正在涂指甲油的大伯母哽咽着诉说学校的遭遇。
大伯母的反应,却比班主任的冷漠更剜心刺骨。她停下涂抹的动作,抬起眼皮,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薛莓全身,充满了审视、怀疑和不加掩饰的鄙夷。
她嗤笑一声,鲜红的指甲油瓶重重磕在桌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薛莓的心脏,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
“你说人家骚扰你?人家怎么不去骚扰别人,偏骚扰你?小小年纪,心思放正点!是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点,给了人家什么暗示?穿得花枝招展了?还是整天跟男生嘻嘻哈哈了?” 大伯母的声音尖锐刻薄,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抽在薛莓脸上,将她的痛苦和清白践踏得粉碎。
这不是安慰,这是更彻底的定罪。薛莓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莫须有的污蔑钉在了耻辱柱上。
“没有人相信我!”这个绝望的认知,如同烙印般深深刻进她的骨髓。而这句话,也如同解开了施暴者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得知老师家长都不管,王强一伙人更加肆无忌惮。霸凌从隐蔽的骚扰升级为公开的羞辱和孤立。
她的书本会被扔进男厕所的便池;走在走廊上,会突然被泼一身脏水;课间操时,周围会空出一小圈,没人愿意靠近她,仿佛她身上带着瘟疫;各种下流肮脏的绰号在教室里、厕所墙上肆意传播。
每一次恶意的得逞,都伴随着王强和他同伙们得意而残忍的哄笑。她像一个被围猎的猎物,无处可逃。
而每一次带着新的伤痕和满心破碎回到家,试图寻求一丝喘息时,大伯母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质问,总会冰冷地响起,将她彻底打入深渊:
“他们怎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将她的心反复切割。它不再仅仅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最终的审判。它冷酷地抹杀了她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存在的合理性,将所有的过错、所有的“原因”,都牢牢地钉死在她自己身上。
那痛苦而黑暗的两年半,首到薛家明和谢嘉在外打拼站稳脚跟,将她接走才告终。
转学后,她的生活好像才迎来曙光。然而,每一次回到云城,都像强行撕开结痂的伤口。
薛莓只盼着这煎熬的三天能快点过去。
三个小时后,车子驶入那个承载着太多灰色记忆的小镇。薛家明提着大包小裹走在前面,薛莓紧紧挽着母亲的手跟在后面。
大伯和大伯母一家早己等在门口,脸上堆着过分的热情,抢着接过东西,说着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将他们迎进屋。
薛莓按捺着不适,喊了人,便安静地缩在角落,小口啜饮着寡淡的茶水。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只让她觉得讽刺又陌生。
“莓莓,几年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成大姑娘了!”大伯母笑着凑近,目光带着审视,“在学校里,肯定不少男孩子喜欢吧?”
薛莓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弧度,算作回应,随即放下茶杯,声音冷淡:“爸妈,我出去透透气。” 不等回应,她己起身快步走出门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浑浊与压抑。
她掏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发过去一个耷拉着耳朵的猫咪表情包,上面写着大大的“好无聊”。
几乎是下一秒,许佑的信息就跳了出来:
【出来!哥哥带你抓娃娃去。】
薛莓指尖飞快:
【不了,在老家呢。碰上讨厌的亲戚,度日如年。还得熬三天才能回去。】发送完,指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要是你在就好了!】
“莓莓,吃饭了!” 屋内传来谢嘉的呼唤。薛莓默默按灭屏幕,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回去。
此刻,城市的另一端。
许佑握着手机,屏幕上薛莓那句“要是你在就好了”格外清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地图APP,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个标记着“云城”的小点上,旁边显示着清晰的里程数字:3小时40分,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个数字,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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