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各位,加入我们青云宗。”
光桥之上,灵儿纯净威严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下方人海,山门广场落针可闻。在这片被敬畏与期盼笼罩的寂静中,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出。
他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袄,打着几处不显眼的补丁,袖口和衣领处沾染着难以洗净的、仿佛来自极寒之地的浅蓝色冰晶痕迹。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面容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肤色是常年缺乏光照的苍白,脸颊上甚至残留着几道被寒风割裂后尚未完全愈合的淡红印痕。一头乌黑的短发有些凌乱,被山风吹拂着贴在额角,发梢还凝结着细微的冰粒。
然而,吸引灵儿目光的,并非他的寒酸衣着或狼狈形貌。
而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眼睛。
眼神深处,没有同龄人的好奇、懵懂或忐忑不安,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北域万载玄冰般的沉静。
这沉静并非麻木,而是经历过极致绝望与冰冷后淬炼出的坚韧。瞳仁是罕见的深灰色,像暴风雪来临前铅云密布的天空,但在那沉静的底色之下,却燃烧着两簇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火焰!
当灵儿那洞彻灵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少年纳兰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而浩瀚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清泉,瞬间洗涤过他的身体,更试图穿透他的眼眸,去触碰他神魂深处那些被冰封的记忆。
那记忆是残酷的:
是漫天污秽的墨蓝色寒潮吞噬部落帐篷的尖啸;
是阿爸将最后一块沾染体温的干粮塞入他怀中、转身扑向秽冰巨像的决绝背影;
是阿姆在冻土上蜷缩着、身体被冰秽侵蚀、化为冰雕前最后望向他的、充满无尽不舍与哀求的眼神……
彻骨的寒冷、刻骨的绝望、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冰锥般瞬间刺向他的神魂!
纳兰杰的呼吸骤然急促,脸色更加苍白,深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净心法阵的力量,正在将他心底最深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
但就在那无边的痛苦与冰冷绝望即将将他意识吞没的刹那!
他眼底那两簇执拗的火焰猛地一跳!
眼前那污秽肆虐、亲人化为冰雕的恐怖景象中,骤然出现了一点光!
一点温暖、坚韧、如同黑夜中永不熄灭的星辰般的光!
那是……净世心灯的光辉!
是它撕开了北域污秽的夜幕,将温暖洒在母亲冰冷的额头上,虽然未能挽回生命,却让她最后凝固的面容,带上了一丝解脱般的安宁!
是它照耀着溃散的部落,让绝望的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种!
更是它……指引着他在冰原上跋涉千里、九死一生,最终抵达这片传说中守护净土的方向!
“拂尘…拂尘…” 纳兰杰紧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压过了痛苦的幻象:“那光…就是拂尘的光!”
他不再试图逃避那恐怖的记忆碎片!
反而将全部的心神,死死地“钉”在了那一点穿透污秽黑暗的净世心灯光辉之上!
守护!他要用心中对那束光的守护之念,去拂去这绝望幻象的尘埃!
不是仇恨!不是恐惧!而是守护那束光带来的希望与安宁!
“嗡!”
他眼前的恐怖幻象剧烈波动起来!那吞噬一切的墨蓝色寒潮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竟被那一点心灯光芒顽强地逼退!阿姆化为的冰雕,在温暖的光辉照耀下,痛苦的表情缓缓舒展,最终化为一个带着解脱与祝福的、模糊的微笑。
幻象,如同被投入炉火的冰雪,开始消融。
灵儿立于光桥之上,纯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纳兰杰的选择与意志,清晰地映照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当那净世心灯的光芒在他幻境中亮起、驱散绝望时,这个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守护意志,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寒星,纯粹而坚韧。
第二问“何以拂尘”的景象随之降临。
纳兰杰的“心尘”并非贪婪或恐惧,而是由刻骨绝望与痛苦凝结成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悲伤之壁!
这冰壁厚重、寒冷、隔绝一切,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冻结。
法阵的力量引导着他去寻找“拂尘”之法。
是沉沦于悲伤,被冰壁永封?
还是以蛮力击碎,让绝望的碎片割裂灵魂?
亦或是……
纳兰杰深灰色的眼眸凝视着那堵绝望的冰壁。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握拳,而是掌心向上,虚托着。
在他虚托的掌心之中,一点温暖的、带着净世心灯气息的淡金色光点,顽强地亮起!这点光芒微弱,却蕴含着他对逝去亲人的无尽思念,对那束拯救之光最深沉的感激,以及…守护这片来之不易的净土、不让悲剧重演的决绝信念!
他用这点凝聚了守护、思念与信念的“心灯之火”,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贴向了那堵绝望的冰壁。
不是对抗,而是……温暖。
“嗤……”
细微的声响在意识深处响起。
没有剧烈的崩裂。
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绝望冰壁,在这一点微弱却无比执着的“心灯之火”的温暖下,竟如同春日下的坚冰,缓缓地、无声地……融化了!
融化的不是悲伤本身,而是那隔绝希望的冰冷外壳。悲伤化作温润的泪水,流淌过心田,不再刺骨,反而带来一种释然与力量。冰壁消融之处,露出的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被温暖守护着的、对未来的坚定!
当第三问“净土何安”那浩瀚的守护意志潮汐席卷而来时,纳兰杰没有丝毫犹豫!
他深灰色的瞳孔中,那两簇执拗的火焰在守护意志的共鸣下,轰然化作两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光柱,首冲云霄!他的光芒并不算最耀眼,却如同扎根于冻土最深处的雪莲,带着北域风雪磨砺出的坚韧不拔和源自净世心灯的纯净守护,在守护潮汐中稳稳亮起,坚定无比地回应着那灵魂的叩问——“愿!”
其意志之纯粹,其守护之坚定,甚至引动了光桥之上,灵儿足下莲台的一片莲瓣,微微亮起了一瞬!
当毁灭暗芽爆发,那吞噬一切的毁灭之线撕裂空间,死亡的冰冷冻结灵魂的刹那!
纳兰杰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守护意志的光芒在恐怖的毁灭真意下剧烈摇曳,濒临熄灭!那深灰色的瞳孔瞬间被极致的黑暗占据!
然而!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最后一瞬!
他神魂深处,那一点由净世心灯点燃的、代表着守护与信念的“心灯之火”,竟在毁灭的极致压迫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不再是温暖的火苗,而是化作了刺破永恒黑暗的净世锋镝!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北域风雪磨砺到极致的求生本能与守护执念,混合着对那柄拂去西漠污秽、点燃北冥心灯的“帚”的无上崇敬,化作一声无声的咆哮,硬生生顶住了那冻结灵魂的毁灭寒意!
他看到了!
看到了云天之巅那道虚抱心灯、如同亘古神祇的身影!
看到了那道身影抬起的、如同拂尘般点落的指尖!
看到了那一点渺小却蕴含着整个净土重量的淡金色尘埃!
“尘…帚…”
纳兰杰濒临破碎的意念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当柳逸尘指尖尘埃点落,毁灭之线被定住的瞬间,纳兰杰那被冻结的守护意志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怒龙,轰然爆发!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完成了某种蜕变,那深灰色的眼眸中,毁灭的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内敛、更加坚韧、如同百炼精钢般的守护神光!
尘埃落定,劫波渡尽。
灵儿清越的声音响彻群山。
纳兰杰站在那数百名经历了生死洗礼的新生弟子之中,依旧穿着那身寒酸的粗布短袄,身形单薄。但此刻,再无人会轻视于他。
他的脊背挺得笔首,如同北域风雪中永不倒下的青松。
深灰色的眼眸深处,那两簇执拗的火焰己化作沉静的星辰,倒映着光桥之上那尊净世莲台,更倒映着神魂深处,那一道由古拙扫帚虚影烙印下的、散发着温润守护气息的青云印记。
纳兰杰,这个名字,如同一点寒星,悄然嵌入了青云宗这片新生净土的守护星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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