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缜见夕颜捏着银匙,盘中菜并未食用多少,他又舀了勺冰糖雪梨羹:
“尝尝这个,他们的母后,从前最爱用南昭的雪耳炖甜品。”
夕颜的指尖颤了颤,银匙在青瓷碗沿划出细响。
这是她与谢缜相见以来,他第一次提到皇后江睛月。
夕颜细心地发现,帝王谈及自己的皇后时,眼角的细纹都浸着温柔。
她早有耳闻,南昭皇帝与皇后江睛月恩爱缱绻,哪怕皇后昏迷十五载,他也未纳一妃。
此刻见他鬓角微霜的模样,她心底那点疏离,竟化作了酸涩的暖意。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谢缜的第一眼起,她就觉得很亲切,很温暖,这种感觉,和见到谢澜与谢湛,如出一辙,就好像真的是家人一般。
她的心中越发局促,竟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滴血验亲的结果。
倒是谢澜,瞧着夕颜发怔的模样,知她所想,遂起身行礼:
“父皇,此次儿臣不远千里,将夕颜从天启带回,便是想让她来认亲。”
话音落时,谢缜正将一瓣橙花放进夕颜的甜汤,动作顿住,碗里的涟漪晃碎了灯影。
“不急,先用罢午膳再议。”
谢澜微笑:
“那倒显得儿臣有些急躁,方才己命孙公公去宗正寺取玉碟了。”
“你这孩子,倒是心急。”
谢缜嘴上这般说来,可是从第一眼看见夕颜,他便认定,她一定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否则,这世间怎会有与他的睛月那般相像的人儿?
夕颜缓缓起身,飘飘万拂,月白衣裙如蝶翼轻颤,裾边银线绣的夕颜花纹扫过金砖:
“南皇不必责怪太子殿下,其实……是民女想快些知道结果,十五载岁月,夕颜从来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求南皇恩典。”
谢缜握着玉匙的手指骤然收紧,青白的骨节泛出疼意。
听她说到“十五载不知父母是谁”时,殿外的风恰好卷起帘栊,将她鬓边碎发吹得凌乱——多像当年他的睛月扶桑花下回眸的模样。
只是眼前这少女眉宇间的风霜,是十五载无人护佑的痕。
“湛儿跟朕说过,”皇帝声音忽然沙哑:
“你七岁以前跟着农户过活,日子清苦……”
话未说完,喉头己被酸楚哽住。
他想起谢澜多方调查呈来的卷宗:
李氏夫妇暴病而亡那日,七岁的女孩跪在村口宗氏祠堂门前,求族长帮忙将养父母安葬。
年幼的她,无人照拂,还险被人贩子拐走,只得流落异乡的街头乞讨,幸得天启摄政王萧南晏将她救下,带回王府。
可等待她的,又是八载的死士生涯。
若她真是他的女儿,原本应是天之骄女,捧在他们掌心的珍珠宝贝、金枝玉叶,本该在南昭皇宫的暖阁里玩着翡翠九连环,却在暗渠里学做死士、刀刃舔血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且,她……甚至被那个该死的天启摄政王欺辱,还未成亲,便有孕在身……
他越想,心中越发愧疚和心疼,便越想确认。
便在这时,孙公公己捧着朱漆托盘从外面进来。
盘里的白玉碟中,盛着半碗清水,澄澈得能映出烛火摇曳的光影,旁边并排摆着三根银针,还有两方素帕。
“陛下,两位殿下,物件己然取来。”
孙公公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放案上罢。”谢缜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待托盘落定,他己起身走到案前:“朕先来。”
他随手捏起一枚银针,抵在指腹中,微微用力,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滴入玉碟时在水面漾开细密的涟漪。
“该你了。”
蔓萝轻轻推了一把夕颜。
少女攥着裙摆的手指关节发白,拿起银针时,手腕止不住轻颤。
她闭眼深 吸一口气,针尖刺破指腹的刹那,她睫毛轻抖,两滴鲜血坠入水中,与谢缜的那滴血珠,隔着寸许距离,缓缓旋转。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玉碟,就连孙公公都忍不住探出半截身子。
只见两滴血珠先是在水面微微晃动,随后竟如磁石相吸般,缓缓交融,化作一抹深红沉入水底。
“成了!”
谢湛激动得跳起来,重重拍了一下谢澜的肩膀:
“皇兄,就说夕颜是咱们的妹妹!”
素来沉稳的谢澜,眼底也泛起涟漪,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其实,从他第一眼看见夕颜便深信不疑,只因,她太像记忆中母后的模样。
谢缜僵在原地,眼眶瞬间通红,他看着同样震惊呆立的夕颜,伸手抚上她苍白的脸颊,声音哽咽得不成调:
“你……真是朕的女儿……”
夕颜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父……父皇!”
话音未落,己然被谢缜一把拽起。
他轻抚着夕颜的发顶,十几载的思念与愧疚,化作滚烫的泪水:
“是父皇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蔓萝看着相拥而泣的父女,悄悄抹了把眼角,鼻尖泛酸。
她想起早逝的母亲,又想起了狠心卖她、被她亲手杀死的父亲,喉头泛起苦涩。
但很快,她又笑了——
至少她的好姐妹夕颜,寻回了属于她的温暖,她是真心为夕颜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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