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齐政的表情,三人忽地哈哈一笑,露出几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碎嘴子司马宗胜往前一凑,一脸坏笑,“陆兄在想什么?”
齐政见状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也是,本地的土匪再怎么没有礼貌,也不至于拿这样的言语当口号。
虽说江湖儿女,讲究一个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
他笑了笑,“从反贼的角度来说,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口号。”
“不错?”司马宗胜玩味地笑问道。
“当然不错。”齐政点头,“手持长剑,劈碎旧日,斩出新天,对反贼而言,这不是很有气势的口号吗?”
什么狗屁见批就日,人家是【剑劈旧日】,这仨闲着无聊的纨绔准备在这儿看自己笑话呢!
宋辉祖挑了挑眉略显惊讶,乔耀先抚掌大笑,“陆兄厉害啊,一眼就识破了其中奥妙。不像有些人,听见这名字,就吵着闹着要去长长见识呢!”
司马宗胜呸了一口,微红着脸道:“别瞎说,本公子就是好奇而已,那些山寨能有什么好货色!”
他不会承认,当初第一次听见这口号,他就急吼吼地要拉着狐朋狗友去体验一下这男人的仙境。
齐政也不计较,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以三位的地位,岂会为了这些下三路的事情动心。”
见齐政轻松识破了白衣寨的奥妙,三人都对齐政又多了些佩服,谈笑也愈发亲切热烈起来。
一路来到了太原城中最大最好的客栈,三人和齐政又美美地喝了一顿,在欢笑声中,兴尽而散。
将三人送到客栈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微红着脸的齐政返回了房间。
而田七也带着负责陪同那三位公子护卫的张先一道来到了齐政面前。
张先将自己在聊天中搜集的情况向齐政汇报了,齐政默默听着,不时点头,将一些重要的内容记下来。
等张先说完,田七请示道:“公子,咱们接下来的方向该怎么调整?”
齐政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调整?按照原计划来就是了。”
田七面露疑惑,“您今日遇见了这三位,他们还如此佩服您,咱们不用借助一下他们的关系吗?”
一个巡抚、一个巨富、一个大儒,三人若是能拉拢,对后续计划那可是助力太多了。
齐政笑了笑,“第一,他们是他们,他们的爹是他们的爹,没有极其稳固的关系,结交这三个人并不能意味着就能利用那三个人。”
“其次,当初我们在苏州初见,殿下会因为初见之欣赏,就与我谈及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田七连忙道:“公子才华绝世,殿下当日一见,便已经心生招揽之意。”
“这是拍马屁的时候嘛!”
齐政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解释道:“这三位,在山西都是能横着走的,他们身边不缺少资源,更不缺少愿意巴结他们的能人。眼下,他们也只是把我当一个好玩的玩伴而已,这样的人,他们身边也多的是。要想真正与他们结交,还得有些手段,不急,我心里有数,先晾晾他们。”
田七虽然对这话,有些将信将疑,但这是齐政说出来的,便也毫不犹豫地点头照办了。
另一边,三人慢慢悠悠地骑着马在街上晃荡。
此刻已是深夜,太原城已经宵禁,原则上是不允许随便闲逛的,但原则就在他们手上,自然也不可能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拦路。
司马宗胜打了个酒嗝,嘿嘿一笑,“子承,今这心可是散好了?”
表字子承的乔耀先呵呵一笑,“一开始还挺没劲,不过遇见这位陆兄之后,倒还着实多了些乐趣,这陆兄是个有趣的,值得咱们结交一番啊!”
宋辉祖却淡淡摇头,他身为山西巡抚宋溪山之子,乃是山西一等一的顶级二代,资源见识都比两位同伴要稍好些,对齐政便也多了几分不以为然。
“不过就是个有几分见识的人罢了,这样的人,在咱们身边多了去了,心情好了找他来玩玩,哪有什么值得结交的。”
听了宋辉祖这话,乔耀先不同意了,“那能一样嘛!咱们身边有谁见识谈吐能到人家那个地步的?”
宋辉祖哼了一声,“见识谈吐顶什么用?权力地位才是根本,你信不信,在知晓我们身份之后,他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会有什么不同!”
乔耀先当即道:“我不信!”
于是,二人都看向司马宗胜,一比一的情况下,第三票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司马宗胜想了想,“我觉得这个陆兄的确有些本事,和寻常人还是有些不一样。别的不说,就他那阵仗和言谈,还真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能比得上的。”
乔耀先闻言当即胸膛一挺,还没等他嘚瑟,司马宗胜接着又道:“不过继之说得也有道理,他知道了咱们的身份,说不得也要来巴结奉承,如此也和其余俗人没啥区别。”
这话一出,乔耀先和宋辉祖两人都无语地翻起了白眼。
司马宗胜似乎也觉得自己这墙骑得有点过分了,便笑着建议道:“其实很简单嘛,你们一个觉得他可以结交,一个觉得他不行,那就打个赌呗,赌他会不会急头白脸地上赶着来巴结,谁输了,下次出事就帮对方背一回黑锅。”
二人本就是玩家,一听登时觉得这主意好,有意思,当即一拍即合,立下赌约,而后便各自回了家。
翌日上午,三人齐聚在宋辉祖府上,等待着齐政的到来。
然后一路便从白天等到了天黑,喝了一肚子茶,都没等到齐政前来拜访的消息。
乔耀先得意道:“你看,我就说吧,人家就不是那样的人!”
宋辉祖多年养成的认识岂会那么轻易转变,冷哼道:“不过是有心计些罢了,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昨日的言语给他留了口子,明日他定会前来!哪有不偷腥的猫!”
看热闹的司马宗胜嘿了一声,“你为了贬低别人,倒是也舍得拿自己打比方。”
第二天,不信邪的三人再度重聚在巡抚衙门。
然后一等,又是一天。
搞得得知消息的巡抚宋溪山都疑惑了,这三个兔崽子转性了不成?
第三天,三人在等了半天不见齐政前来之后,终于是坐不住了,带着护卫乌泱泱地冲了出去。
瞧见这一幕,宋溪山甚至莫名有种【这才对嘛】的安心。
以三人在太原城的地位和情报网,自然很容易便打听到了齐政的所在,来到了齐政刚刚买下的院子。
就这么短短两日,院子便已经布置完备,该有的都有,秩序井然。
瞧见三人抵达,在门口值守的张先连忙迎了上去。
宋辉祖直接问道:“你家公子呢?”
“回宋公子的话,我家公子在城中忙生意呢,这两日又盘了几家铺子。不过他吩咐了,您三位若是来了,一定好好招待,三位里边请,小的这就派人去通知公子。”
三人对视一眼,迈步朝里走去。
沿途瞧见这院子中秩序井然,心头暗生惊讶,这陆兄果然有几分门道。
等他们在房间坐下,张先又搬来一个箱子,“怕三位贵客等候的时候无聊,这儿有些公子随身带着的小玩意,诸位可以赏玩一番,以解烦闷。”
说着便主动给他们打开,一样样地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乔耀先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一个瓷瓶,好奇拿起,啧啧称奇,“这不是前朝官窑的出品吗?品相如此之好,居然就这么放着?这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宋辉祖对乔耀先鉴赏这些东西的眼光还是信的,闻言也上前,瞧见了一枚印鉴,上面写着【圣公宝印】。
他眉头一挑,如果记忆没错,前朝江南一位名叫元十三的反贼,自号圣公,起兵造反,声势还颇大,持续十余年才平灭,这若真是那个圣公的印玺,这陆公子底蕴有些不凡啊!
司马宗胜的目光,却放在了一幅字画上,惊呼道:“这莫不是我师爷的真迹?”
他的父亲司马墨,当初就曾经受过孟夫子的指点,才成的山西名儒,算是有些师徒之实。
如今孟夫子成就天下文宗,司马宗胜也是大感与有荣焉,天天把师爷师爷的挂在嘴边。
仔细看了一遍,他啧啧称奇,“不错,听我爹说,师爷早年精于风景,这画还用了师爷的印,定是他的真迹无疑。”
三人面面相觑,这等好东西就这么随意放着,还说是小玩意儿?
这陆兄,真有点深不可测的意思啊!
看了一会儿,齐政大步从外走进,笑着与三人拱手,“不知贵客驾临,怠慢怠慢了。”
若是之前,瞧见齐政这态度,三人尤其是宋辉祖或许会觉得他有巴结之意,但现在却只觉得对方是谦虚。
“陆兄客气了,我等贸然造访,该是我们打扰才是。”
“是啊,而且陆兄拿出这些珍藏招待,我等正看得入迷,岂会有半分不悦。”
“陆兄,这可是孟夫子的真迹?”
看着司马宗胜手中拿着的那副字画,齐政很想告诉他,那是孟青筠闲来无事,自己画着玩的,但印是真印,孟夫子也在一旁指导,怎么就不能算真迹了呢?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点头,“不错,的确是孟夫子的真迹。”
宋辉祖拿着那枚【圣公宝印】,“陆兄,这莫非便是前朝那位自号圣公的反贼所用的印鉴?”
齐政挑起大拇指,“宋兄不愧是见多识广。”
乔耀先哈哈一笑,“那这么说来,这瓷瓶定是前朝的极品官窑瓷了吧?”
齐政点头,“三位若是喜欢,这东西尽管拿去便是,就当在下今日赔礼了。”
三人连忙摆手,就连宋辉祖都开口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陆兄如此珍藏,我等看看便好。”
齐政见状,竟也没有勉强,似乎这些事情对他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直接招呼众人坐下喝茶。
润了口茶,乔耀先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喜悦,笑着道:“陆兄,实不相瞒,我等先前还当陆兄是那等阿谀之辈,有所提防,如今看来,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虽开口捅破了赌约,但言语也颇有讲究,并未给宋辉祖难堪,也不会让齐政生气。
齐政闻言哈哈一笑,“正常,以三位之地位,难免会遇上许多阿谀攀附之人,提防提防,是对的。只不过......”
他笑了笑,“巡抚固然尊贵,但在下族中,也不是没有巡抚的。”
三人齐齐一愣,旋即想到,这陆兄来自江南,还姓陆。
宋辉祖惊讶道:“莫非大名鼎鼎的毒舌侍郎,便是陆兄族中长辈?”
齐政微笑不语,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这表情落在三人眼中,便是默认之意。
如此以来,三人都顿觉了然。
江南陆家,那是传承数百年的大族,而且如今之江南繁盛,数倍于三晋之地,难怪陆兄能有这等排场,又能有如此风度和家族底蕴。
在这一刻,他们三人正经将齐政视作了同一档次的朋友。
齐政默默观察着三人的神色变化,这些东西都是他设计好的。
当初江南抄家的宝物,在陛下的默许中,卫王截留了一部分,此番北上,齐政也带了些,此刻都化作了他的背书。
关于陆十安的事情,他没有选择在相遇的第一时间就说出来,因为那样,会让宋辉祖等人下意识地生出敌意和对抗。
觉得齐政是一条过江猛龙,他们要维护本地地头蛇的尊严和档次。
如今,关系已经拉近,也初步产生了认同感之后,齐政再抛出这层身份,便可以一锤定音,让人家真正尊重起来。
在这之后,他就可以开始自己的真正计划了。
他笑着道:“三位兄台应当知道,大族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传承,一时的繁华并不值得夸耀,长久的昌盛才是根本。族中长辈做出了一些功绩,我等后人自然要接得住,并且发扬光大,否则那一时富贵便是镜中花水中月,稍纵即逝。”
“故而在下才会选择背井离乡,能为家族开拓一些事业固然是好的,但根本还是希望能够锻炼些能力,若能够如三位一样,找到档次能力足够又志同道合之人,来成就一番功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一脸艳羡地看着三人,“像三位这种,一在官,一在商,一在士林,互相扶持,鼎力帮助,携手共创出一番事业,奠定未来发展的基础,承接父辈的伟业,青出于蓝胜于蓝,那才是真正值得钦佩之事。”
三人被齐政这番话,说得心头那叫一个舒坦。
自懂事起,他们的耳畔听见的,就只有谩骂,指责,与恨铁不成钢。
于是在这般心态之下,又渐渐意识到了父辈立下的丰碑有多么高之后,三人都自暴自弃了。
反正也超越不了,不如当个米虫好好混一辈子,还能饿死不成?
以至于,他们三人巧合的名字,也都成了山西官场和民间的笑柄。
所谓,辉祖不曾辉,耀先岂能耀,宗胜更难胜,俱为一场空。
三人便愈发地摆烂,连带着他们的爹都对他们放弃治疗了。
但现在,齐政的话,让他们终于听见了对他们出身之外的表扬,这如何能让他们不开心。
而且,齐政还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那是和他们同一档次甚至更高的人才,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赞扬,那能一样吗?!
不过,三人也知道,以他们的劣迹斑斑,这会儿要是昧着良心认下了,用不了几日便绝对要翻车。
于是乔耀先还是红着脸老老实实道:“陆兄谬赞了,实不相瞒,我等三人,的确是志同道合之好友,但这么多年,并无功劳,反倒是屡有荒唐,让陆兄见笑了。”
齐政闻言一怔,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三位是有什么顾虑,要刻意藏拙吗?”
这一句话,让三人的脸更红了。
宋辉祖叹了口气,“陆兄,立志容易,做成难啊!更何况,如今父辈正当壮年,我等就这点本事,又哪儿来的功业和事情,可以值得我们去做呢!”
就在其余两人附和点头之际,齐政断然道:“怎么没有?”
“如今太行十八寨的匪患已经惊动了圣上,朝廷也派了大军前来清剿,想必这也是诸位家中长辈头疼之事,若我们能在此事上襄助一二,立下一功,族中长辈谁能不对我们刮目相看?”
他看着三人,慨然道:“十八寨一锅端了咱们没那本事,但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寨子吗?就譬如这白衣寨,距离咱们太原城这么近,还敢说什么剑劈旧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干脆咱们几个兄弟,群策群力,想个法子办了他!”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办了他!
齐政这杀气腾腾的话,瞬间让三人的心头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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