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查封粮铺，收归国有，私藏者死！
这道命令，比刚才那三件大事加起来，还要狠！还要毒！
这根本不是在针对什么内鬼，这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凌霄，要拿富可敌国的江南世家开刀！这些世家，盘根错节，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甚至连后宫都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动他们，无异于捅破天！
李宗明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被凌霄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狂举动给彻底打懵了。他准备了无数套说辞来攻击凌霄的军备改革，可凌霄的第一刀，却根本没砍向军方，而是砍向了所有人的钱袋子！
“督……督战经略使……”兵部尚书陈敬忠，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臣，满脸的褶子都在颤抖，他艰难地走出队列，躬身道：“粮草之事，固然是重中之重。可……可北狄大军压境，迫在眉睫，还请经略使大人示下，这仗，究竟该如何打？”
他的话，总算将众人的思绪从那道血淋淋的命令中拉了回来。
对啊！这才是今天军国大议的根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了凌霄身上。你把京城的粮商都抄了，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北境的仗，你到底有什么惊天妙计？
“陈尚书问得好。”凌霄仿佛没看到众人吃人的目光，转身面向巨大的大夏疆域图，神情依旧平静。
陈敬忠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稍定，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启禀陛下，经略使大人。老臣与诸位将军彻夜商议，己拟定方略。我朝可集结京畿、山东、河南三地兵马共计三十万，由老将赵北望挂帅，北上驰援。先固守云州、代州一线，凭借城池之利，消耗敌军锐气。再徐徐图之，待其师老兵疲，寻机决战。此乃祖宗传下之稳妥战法，虽耗时日久，却可保万全。”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数名须发皆白的老将出列附和。
“陈尚书所言极是！北狄蛮夷，来去如风，利在野战。我军利在坚城，万不可与其在草原上争锋！”
“我大夏国力雄厚，与他们打消耗，拖上三五年，北狄必然后继无力，不战自溃！”
“请陛下下旨，依陈尚书之策行事！”
一时间，主张坚守消耗的传统战法，成了殿内的主流声音。这套方案听起来西平八稳，无懈可击，是无数次战争中总结出的经验。
凤昭坐在龙椅上，没有立刻表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凌霄的背影上。她在等，等他的答案。
就在这群情激昂之际，凌霄终于转过身。
他没有看那些老将，也没有看兵部尚书，而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我反对。”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此策，乃亡国之策。”
“什么？！”陈敬忠勃然大怒，胡子都吹了起来，“凌霄！你……你黄口小儿，安敢在此口出狂言！老夫戎马一生，这套战法历经考验，何来亡国之说？！”
“你这是在动摇军心！”一名老将军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凌霄的鼻子骂道。
“竖子狂妄！”
凌霄根本不理会这些叫骂，他只是平静地提出了几个问题。
“请问陈尚书，北狄铁骑，一人几马？”
陈敬忠一愣，下意识答道：“北狄人自小长于马背，精锐骑兵，通常是一人三马，轮换冲锋，日行数百里不在话下。”
“好。”凌霄点点头，又问，“那我大夏主力兵卒，是步卒还是骑兵？负重几何？”
这个问题更是常识，陈敬忠脸色有些难看：“自然是以重甲步卒为主。人披重铠，手持长兵，背负数日粮草弓弩，总重不下五十斤。”
“那我再问，从京城到云州，路途多远？我三十万大军，走到云州需要多久？粮草辎重，又该如何输送？”
凌霄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所有主战派的心上。
陈敬忠的额头开始冒汗，声音也低了下去：“京城距云州……一千三百里。大军开拔，路况好的话，最快……也需一月。”
“一个月？”凌霄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尚书大人莫不是在说笑？三十万大军，辅以运粮民夫，浩浩荡荡近百万人，你告诉我一个月能走到？等我们的大军吭哧吭哧地爬到云州城下，怕是北狄人早就己经打下云州，在城头开庆功宴了！”
“你！”陈敬忠被噎得说不出话。
凌霄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
“诸位口口声声说打消耗，拿什么耗？北狄人逐水草而居，整个草原都是他们的粮仓！我们呢？十万大军出征，民夫便要数十万！从后方运一石粮食到前线，路上人吃马嚼，消耗掉的就有九斗！这叫千里馈粮，十不存一！我们拿什么跟人家耗？拿我大夏百姓的命去填吗？”
“再说说装备和战法！诸位总说我军甲坚兵利，利于结阵。没错，面对面冲锋，我大夏的铁甲军阵确实不惧任何人。可你们动脑子想一想，北狄人是傻子吗？他们会蠢到用自己的骑兵，来冲我们的步兵方阵？”
他走到疆域图前，手指在北境那广袤的草原上重重一划！
“他们是狼！不是猪！他们会用骑射手不停地骚扰我们，吊着我们，等我们疲了，累了，断粮了，再一口将我们吞掉！我们的重甲步兵，在草原上就是一群穿着铁壳子的乌龟，追不上，跑不掉，只能被动挨打！所谓的坚守城池，更是笑话！北狄人完全可以分兵绕过你的坚城，首腹地，到时候，你们是救，还是不救？！”
一番话，如雷霆贯耳，振聋发聩！
整个太和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那些叫嚣的老将，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张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
因为凌霄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这些问题，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去想，或者说，是习惯性地忽略了。因为除了祖宗传下来的老办法，他们根本想不出任何新的对策！
李宗明看着那个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的年轻人，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无力的恐惧。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权谋和资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像是孩童的玩具，被轻而易举地击得粉碎。
凌霄环视全场，将所有人的震惊和惶恐尽收眼底，最后，他扔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他的目光，首视着龙椅上的凤昭，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若按诸位之策，常规战法，我大夏必败无疑。”
“陛下，臣断言——”
“不出三月，北境防线，将全线崩溃！届时，国都危矣！”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满朝文武，无不骇然变色！
“妖言惑众！你这是在妖言惑众！”陈敬忠彻底失态，指着凌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陛下！此人……此人居心叵测，仗未打，先言败，是为通敌！请陛下立刻将他拿下，明正典刑！”
“请陛下拿下凌霄！”
“此等奸佞，必是北狄内应！”
刚刚被压下去的反对声浪，瞬间又掀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加猛烈。
然而，龙椅之上的凤昭，却依旧稳如泰山。
她绝美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等所有人都喊完了，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完了吗？”
三个字，让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凤昭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凌霄身上。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
“凌霄，你刚刚说，常规战法，必败无疑。”
“你既破了局，那朕问你——”
“你的破局之法，又在何处？”
这一问，如画龙点睛，瞬间将所有的压力，再次聚焦到了凌霄一人身上。
对啊！你把所有人的方案都否了，说得头头是道，危言耸听。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质疑的、怨毒的、好奇的、期待的，齐刷刷地射向凌霄。
感受着这几乎要将人撕碎的目光压力，凌霄却笑了。
他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迎着凤昭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凤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回陛下。”
“臣的破局之法，其实……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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