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交锋,比凌霄想象中更加凶险。
当凤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册封他为正三品“济世国医”,并赐金牌令箭,可先斩后奏时,整个朝堂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死水潭,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那些自诩清流的言官御史,几乎是立刻就跳了出来。
“草民出身,骤登高位,于理不合!”
“医者,小道尔,岂能与国同阶?”
“陛下三思,此举恐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反对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唾沫星子几乎要将凌霄淹没。
然而,凌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脊梁挺得笔首。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或激愤、或轻蔑、或嫉妒的脸,落在了龙椅上那个同样被围攻的、孤独的身影上。
她没有看他,却用行动给了他最坚实的回应。
凤昭端坐于上,面对山呼海啸般的反对,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谁敢?”
仅仅两个字,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杀伐之气,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
“凌霄以一人之力,挽大周于将倾,救万民于水火。此等功绩,封一个三品国医,是朕觉得委屈了他!”凤昭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殿下众人,“至于谁不服……可以。”
“城外赤瘟疫区尚有空位,哪位爱卿愿意去走一遭,亲身体会一下凌霄的功劳?”
满朝文武,瞬间噤若寒蝉。
那一刻,凌霄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坚韧的屏障,将他牢牢地护在了身后。而屏障的来源,正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而现在,她用行动告诉了他同样的话。
……
走出皇城,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凌霄拒绝了内务府备下的华贵马车,独自一人走在劫后余生、逐渐恢复生机的京城大街上。
他现在是“凌国医”,是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沿途的百姓看到他,无不投来敬畏和感激的目光,甚至有人当街跪拜,口称“活菩萨”。
声望与权力,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凌霄的内心却一片清明。他很清楚,这些东西是凤昭给的,也是他拿命换来的。它们是工具,是让他能够将治疗方案、防疫体系推广到整个大周的工具,而不是让他沉醉其中的毒药。
他此行的目的,是巡视城中几家最大的药材铺,确保他开出的药方能够足量、平价地供应。
“瘟疫虽退,但防疫体系的建立,才是真正屠龙的开始。”凌霄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后续的计划。
就在他路过一条繁华主街旁的偏僻巷口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幽怨的香气钻入鼻尖。
那是一种混杂着多种花香,却又带着一丝腐朽和衰败气息的味道。
他循着味道望去,只见巷子深处,一家名为“晚晴花坞”的小店,正寂寥地开着。店门口的花架上,本该争奇斗艳的花卉,此刻大多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一副濒死之相。
与主街上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鬼使神差地,凌霄走了过去。
店内,一个穿着素雅衣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拿着一把小小的水勺,给一盆枯黄的兰花浇水。她的身形纤细,腰肢不盈一握,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江南水乡般的温婉韵味。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女子回过头来。
西目相对,凌霄微微一怔。
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只是眼角眉梢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和疲惫,如同蒙尘的明珠,却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韵。
“凌……凌神医?”女子看清来人,手中的水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中先是错愕,随即涌上了无比激动和感激的神色。
“你认识我?”凌霄有些意外。
“全城的人,谁不认识凌神医您!”女子连忙俯身行礼,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民女慕晚晴,谢过凌神医救命之恩!”
凌霄扶了她一把:“我并未给你看过诊。”
“神医虽未亲至,却与亲至无异。”慕晚晴眼眶泛红,“月前,民女的父母和幼弟皆染上了赤瘟,眼看就要……是神医您推行的隔离之法,让官府及时将他们带走救治,这才捡回了性命。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原来如此。
凌霄了然。他的隔离政策,确实让许多早期感染者得到了最及时的关注和治疗。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怀。”
“对神医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却是再造之恩!”慕晚晴说着,转身从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盆兰花。
这盆兰花极为奇特,叶片如墨,花瓣却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冰蓝色,仿佛是月光凝结而成的精灵。只是此刻,它的花瓣边缘也开始泛黄,显出几分病态。
“民女身无长物,唯有这盆家传的兰花还算稀罕。听闻此花名为‘冰魄’,还请神医收下,以表民女一家寸心!”她将花盆递了过来,眼神恳切,带着一丝紧张。
凌霄的目光落在兰花上,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检测到濒危物种:幽昙月影兰。】
【稀有度:传说。】
【状态:根系受损,水土不服,灵气枯竭,濒临死亡。】
-
【分析改良方案:】
【方案一:更换‘九天息壤’,辅以‘无根之水’,三日可恢复。】
【方案二:取其花粉,与‘七星海棠’进行嫁接,可培育出新品种‘冰焰’,价值提升1000%。】
【方案三:萃取其花瓣精华,可制成‘凝神香薰’,有安魂定魄之奇效……】
一连串的信息在凌霄脑海中刷屏,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好家伙,这哪是什么“冰魄”,这分明是只存在于古籍中的“幽昙月影兰”!其价值,何止千金!
而这个叫慕晚晴的女人,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送给了自己。
他看着眼前女子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念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若拒绝,反倒是伤了对方这份纯粹的感恩之心。
“这花,很珍贵。”凌霄接过花盆,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对方微凉的指尖,慕晚晴如遭电击般缩回了手,脸颊飞上一抹红霞。
“它叫幽昙月影兰,喜阴畏阳,需以玉粉为壤,晨露为水,方能焕发生机。”凌霄轻声说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慕晚晴却听得呆住了,美目圆睁,红唇微张:“神医……您还懂花?”
“略懂。”凌霄微微一笑,继续扔下重磅炸弹,“此花之香,清冽有余,却失之寡淡。若取其花粉,与你店中那盆紫玉海棠嫁接,不出三月,可得新品,花开如火,夜放异香,我叫它‘冰焰’,如何?”
“再者,你店中这些残花败柳,与其让它们枯死,不如摘其花瓣,以蒸馏之法,萃取精油。一滴精油,香气可抵百朵鲜花,且功效各异。玫瑰安神,茉莉静心,薰衣草助眠……小小一瓶,价值便远超这些花了。”
凌霄每说一句,慕晚晴的眼睛就亮一分。
她像是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些在她眼中即将枯萎的废品,在凌霄口中,却仿佛变成了取之不尽的宝藏。
从改良品种,到制作精油,再到营销策略……凌霄信手拈来,说得云淡风轻。
可这些话落在慕晚晴耳中,不亚于天授神言!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明明穿着普通的布衣,身上却没有半分“草民”的局促。他站在那里,仿佛自带着光。那种从容,那种渊博,那种仿佛无所不知的神秘感,比他“济世国医”的身份,更加让人心旌摇曳。
这个男人,他不仅能医国,能救人……他甚至连一株花的命运,都能轻易改变。
“神……神医……”慕晚晴的声音有些干涩,脸上的红晕己经蔓延到了耳根,“您……您说的这些,民女……民女都记下了。”
看着她那副既震惊又崇拜,还带着点小女儿家娇羞的模样,凌霄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在金銮殿上与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让他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在这间小小的、弥漫着花香的花店里,悄然放松了下来。
这里没有权谋,没有杀机,只有一个为生计发愁的美丽店主,和一屋子等待新生的花草。
这股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让他感到无比的舒适和安心。
“你若有不解之处,随时可以来找我。”凌霄将那盆“幽昙月影兰”放回她手中,“此花还是由你来养吧,物尽其用,才不算辜负。至于谢礼……以后我若来讨一杯清茶,你莫要嫌我烦便是。”
说完,他转身,洒然离去。
慕晚晴捧着那盆兰花,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久久没有回神。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的温度,鼻息间满是他指点江山后留下的震撼。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这盆被凌霄赋予了新生希望的兰花,又看了看满屋子的“残花败柳”,一双美丽的眸子里,渐渐漾起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光彩。
那光彩,名为希望。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街角,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凌霄……慕家寡妇……哼,有意思。”一个声音在阴影中低语,带着一丝毒蛇般的冰冷,“看来,我们的凌国医,也不是无懈可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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