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林雨晴的尖叫带着恐惧和暴怒。
太迟了！
混乱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屏障。
恐慌的人群像失控的潮水，瞬间将试图冲过来的林雨晴撞得踉跄后退，她的身影被绝望奔逃的躯体吞没，那怨毒的目光却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程远背上，即使不回头，他也感觉得到那刺骨的寒意。
程远根本不敢回头。
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头冲入了那片翻腾的走廊。
浓烟混合着刺鼻的粉尘滚滚涌来，辛辣地灼烧着他的气管和眼睛。
视野瞬间被灰蒙蒙的烟雾和疯狂闪烁的血红警报灯割裂、扭曲。
震耳欲聋的尖叫、凄厉的哭嚎、重物轰然倒塌的巨响、人体碰撞的闷响……
所有声音混杂成一股音浪，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的步伐踉跄，身体左右摇晃，随时可能被脚下的杂物绊倒，或被身后汹涌的人流撞翻、践踏！
长期卧床和药物侵蚀导致的肌肉萎缩与神经失调，让他此刻的奔跑姿势怪异而扭曲。
眼泪被浓烟呛得狂流，汗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宽大的病号服，粘腻的贴在皮肤上。
不知是摔倒擦伤还是被飞溅的碎片划破，额角温热的液体混合着汗水淌下，模糊了他本就艰难的视线。
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一片晃动、血红、灰暗的噩梦图景。
但他不敢停！
一秒钟都不敢！
停下来就是万劫不复！
停下来就会被那女人重新拖回那个比死亡更可怕的牢笼！
停下来就意味着永远失去稍纵即逝的自由！
他不知道脚下这地动山摇的灾难是地震、是爆炸、还是末日降临。
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再不跑，就永远都跑不掉了！
他用残存的左手奋力拨开挡路的人或物，将自己单薄的身体彻底汇入奔逃的人流洪流之中。
他跌跌撞撞，像一片在惊涛骇浪中随时会倾覆的枯叶。
每一步踏出，每一步落下，都是奔向充满未知的出口，更是那在毁灭的缝隙中微弱地闪烁着的——自由的微光！
窗外，夕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大片大片的暗红与深紫。
城市在暮色中陷入混乱，刺耳的警报声与逐渐开黑的天空交织。
这沉沦的暮光冰冷地笼罩着炼狱，也映照着程远逃亡路上滚落的汗珠和血迹，仿佛末日黄昏的注脚。
他奔跑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混乱走廊那被阴影吞没的拐角，彻底脱离了林雨晴那在血色暮光中更显狰狞的视野。
“呼...呼啊...呼...”
医院的消毒水味和刺耳的喊叫声，仿佛还在程远耳膜上尖叫。
程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暂时脱离了最汹涌的人流。
他剧烈地喘息着。
他抬起颤抖的左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混杂着粘稠液体。
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墙壁触感短暂地支撑着他，但那股如跗骨之蛆般的寒意——林雨晴的视线——并未远离。
他几乎是凭着这股本能，猛地从墙边弹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一头扎进那间就在几步之外、亮着刺眼灯光的24小时便利店。
“叮咚——”
冰冷的玻璃门在他身后自动合拢，隔绝了外面沉沉的夜色，也终于、暂时地切断了那道如影随形、让他骨髓都发冷的视线——
林雨晴的视线。
“呼...呼......”
他像条刚刚离水的鱼，大口喘息着，肺叶火烧火燎地疼。
刚才那场亡命奔逃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每一块肌肉都在酸胀、颤抖。
更要命的是，他的右脚。
在混乱奔逃中，不知踩到了什么障碍物或是单纯因为虚弱和协调性差，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从脚踝处炸开！
当时生死一线，他只能强忍，此刻安全暂时降临，那被忽略的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噬咬上来！
脚踝处传来清晰的火辣辣感，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痛觉神经，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踉跄着，狼狈地用尚且完好的左手臂勉强支撑着身体，跌跌撞撞地扑向最近的一排冷藏柜。
冰冷的金属边缘给了他一个支点，让他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额头抵在同样冰冷的玻璃柜门上，柜门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一张脸苍白无比，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鬓边，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惶。
恐惧驱使他猛地转身，想确认外面的情况！
但这个动作瞬间牵动了受伤的右脚踝，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脚踝首冲大脑，让他眼前一黑。
他强忍着剧痛，透过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死死盯住外面空荡寂静的街道。
昏黄的路灯在渐浓的夜色中投下一个个孤零零的光圈，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被萧瑟的夜风卷着，在空旷的路面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
视野所及，空无一人。
没有那个优雅却如同噩梦般的身影，没有那双能将人冻结的眼睛。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微弱的火柴，在无边无际的恐惧黑暗中划亮了一瞬。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懈。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虚弱感。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尤其是受伤的右脚踝，传来一阵阵虚脱般的酸软和持续不断的钝痛。
他顺着冰冷的冷藏柜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柜体。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右腿，左手小心翼翼地护住剧痛的脚踝，这个姿势让他显得更加脆弱无助。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扯着脚踝的剧痛和右臂死寂的沉重感。
便利店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关东煮的咸香、烤肠的油腻和廉价清洁剂的味道。
这温暖的、带着世俗烟火气的环境，与他冰冷刺骨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收银台后，一个打着哈欠的值班店员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偶尔抬眼瞥一下这个深夜闯入穿着病号服，浑身狼狈地蜷缩在角落发抖的顾客。
店员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麻木的诧异和不易察觉的警惕，但并未多问，很快又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屏幕世界里。
几个货架安静地立着，上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包装食品，构成一个看似平常却无比脆弱的临时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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