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沉重的虚无里,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左手上。
指节因为长时间的紧握而显得苍白、僵硬。
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带着不顾一切的卑微和绝望,冲破了麻木的壁垒。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几乎低不可闻,却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勇气:
“……画……”
他顿了顿,仿佛这个字烫伤了他的喉咙,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痛苦,随即又被更深的灰败覆盖。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无力感,补充道:
“……我想……画画……”
“用左手……画……”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个请求,来自一个曾经的美术老师,一个再也无法使用惯用右手的废人,一个被她精心囚禁在“爱”的牢笼里的“藏品”。
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挣扎。
他不敢看林雨晴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被单上、微微颤抖的左手,仿佛那己是他与世界、与过去的自己、与那被剥夺的“意义”之间,最后一丝可怜的联系。
林雨晴的动作瞬间凝固。
那盛着汤羹的银匙悬在半空,汤汁微微晃动,映着她骤然冷却的眼神。
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病床上那个苍白虚弱的男人脸上。
那双总是盛着伪饰温柔的眸子深处,此刻翻涌着难以辨识的暗流——
是惊异?是审视?还是……
一丝被冒犯了掌控权的不悦?
“远哥哥,”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薄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的伤......还没有好呢。”
她的视线顺着程远憔悴的面容向下滑落,最终锁定在他那只缠满厚厚纱布的左手腕上。
程远听闻,低垂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难以自抑地轻轻一颤。
他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某个敏感的神经,猛地抬起眼帘,撞进林雨晴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里。
“我可以的!”
程远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干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
“我左手腕现在好很多了!你看......”
纱布包裹下的手腕确实能微微活动了,但动作僵硬缓慢。
牵扯到未愈合的伤口时,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也下意识地咬紧,但却被他强行压下,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
他强忍着疼痛,努力让手指做出一个微弱的抓握动作。
“你看...能动...画画...画画不用很大力气...我可以慢慢画...用左手...”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手腕的恢复情况,仿佛只要说得足够多、足够快,就能说服她,说服自己。
然而,在提到“画画”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法控制地扫向自己身体右侧——
那条被固定在薄被之下的右臂。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生气,像一个残酷而沉默的墓碑,宣告着他生命一部分的彻底死亡。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程远的心脏。
他猛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凌迟。
他不清楚,林雨晴是刻意拖延或者根本不想给他这条手臂治疗,还是它真的……
如医生那沉默的摇头所暗示的,己经彻底失去了恢复的可能?
理智告诉他,那深可见骨的、伤及神经和肌腱的撕咬,很可能己经宣判了这条手臂的死刑。
但此刻,绝望中滋生的那点微末希望,让他本能地、更偏向于后者——
偏向于一种渺茫但尚存一丝缝隙的可能。
他不能去想“废了”这个词,尤其是在这个他鼓起毕生勇气提出请求的时刻。
他需要画画。
哪怕只是用左手笨拙地涂抹,哪怕画出来的东西丑陋不堪。
那是他沉没在窒息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属于程远而非林雨晴藏品的浮木。
是他证明自己灵魂尚未完全湮灭的最后方式。
他重新将全部希冀的目光投向林雨晴,眼神里混杂着卑微的乞求,以及深藏眼底的恐惧——
恐惧她的拒绝,恐惧这最后一点火星也被她无情掐灭。
那只刚刚展示过“恢复”的左手,此刻无力地搭在被单上,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哎呀,远哥哥~”
林雨晴的娇嗔骤然打破了病房里凝固的沉重。
她放下手中的汤匙,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纯然无辜、甚至带着点委屈的表情,那双大眼睛眨巴着,仿佛程远刚才的急切和痛苦只是她眼中一场无关紧要的小误会。
她刻意拉长的尾音带着黏腻的亲昵,却让程远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程远左手腕上厚厚的纱布。
指尖若有似无地按压着纱布下的伤口边缘,那细微的刺痛感让程远手腕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咬着牙关,却不敢随意抽回。
“我只是担心哥哥手腕的伤嘛,”
她嘴,声音空灵,眼神却牢牢锁住程远的脸,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又没有说不让你画画。”
这句话她说得轻飘飘,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程远心口那扇名为“希望”的窄缝——
尽管那缝隙里透出的光,冰冷而诡异。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将这丝微光瞬间染成了血色。
“不过嘛……”
林雨晴的尾音拖得更长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她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个甜美到极致、却又充满算计的弧度,眼神中闪烁着狡诈光芒。
“我想看哥哥你画我诶。”
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音节都敲打在程远紧绷的神经上。
“画……你?”
程远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画画,本是他逃离她阴影、寻找自我的唯一途径,如今却要被强行扭曲成向她献媚的工具?
画她?
对着这张让他恐惧、憎恨、日夜想要逃离的脸?
“对呀!”
林雨晴仿佛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和抗拒,或者说,她看到了,并且以此为乐。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媚。
“画我!只画我!”
她强调着,带着一种一首都有的强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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