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心吗？"
她的声音轻柔的可怕，指尖抚过项圈上的梅花锁扣。
程远的视线艰难地越过她肩头，看向那片在暮色中逐渐模糊的幽深树林。树影幢幢，如同张牙舞爪的活物。 一个可怕的认知突然击中他：
就算此刻奇迹般挣脱锁链，在这片荒芜的山野里，他只会面临比林雨晴更残酷的结局——
在找到人烟前脱水昏迷，被烈日烤成干尸；
或者成为野狼群撕扯的肉块，连骨头都被舔舐得发亮。
"不......"
他的喉结在银链压迫下艰难滚动，强迫自己放松面部肌肉，嘴角扯出的微笑比哭还难看，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的旧疤。
"只是有点意外...... 这里的阳光真好。"
这个回答像一枚精准投喂的糖果，立刻让她眼底泛起愉悦的涟漪。林雨晴变魔术般撑开蕾丝阳伞，伞面投下的阴影如同柔软的牢笼将两人笼罩。 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指甲却若有若无地掐进他肘窝的：
"那我们过去坐着吧~我还带了柠檬水和三明治哦。"
程远的目光借着整理项圈的动作，还是不死心地扫视西周：
左侧十米处有片茂密的灌木丛，枝条低垂，足以暂时遮挡视线；
右前方地势略低，隐约能听见溪流声，但潮湿的泥土会留下明显脚印；
最理想的路线是正前方那片桦树林——树干间距足够他穿梭，厚厚的落叶能掩盖脚步声。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林雨晴不会立刻追来"的前提上。
更可怕的是，夜色降临后，这片树林的主宰者将不再是人类。
他能赌自己的脚程快过发疯的她，但绝对快不过饥饿的野兽。
每一个逃跑方案的最后，都浮现出自己被撕碎的喉咙，和她在血泊中拾起锁链的甜蜜微笑。
.........
林雨晴正背对着他布置野餐，深绀色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朵不安的墨色花朵。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冽气息，卷起几片落叶，也隐约送来远处几声鸟鸣，衬得她哼唱的轻快小调格外清晰。
她弯下腰，小心地将一个个三明治从竹篮里取出，放在红白的餐布上。
"远哥哥要蓝莓酱还是草莓酱？"
她转过身，举起两个玻璃罐，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在晶莹的果酱上凝成晃眼的光点，折射出的光泽。
“蓝莓吧。”
程远声音刻意放得平稳，视线却在她转身的瞬间垂落，佯装整理裤脚。
就在那一刹那，他的余光如钩子般精准地扫过竹篮深处，锁定了那个被随意压在餐布下的牛皮纸包——鼓鼓囊囊的轮廓，至少西个三明治，足够支撑一天的逃亡。
水可以用树叶上的露水解决——那本翻烂的求生手册上写过；
只要方向没错——他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那道灰蓝色的山脊线；
遇不到野兽——这林子里，野猪的传闻可不是空穴来风；
沿着山脊走，迟早能找到公路或村落——哪怕是个废弃的护林站……
林雨晴突然毫无预兆地转头，目光似乎要撞上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程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后颈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紧张感顺着脊椎窜上来。
他猛地垂下眼睑，死死盯住草地上几只搬运草籽的蚂蚁，仿佛那是此刻维系他摇摇欲坠伪装的唯一支点。
太阳穴突突地狂跳，撞击着耳膜，胸腔里的心脏疯狂擂动，那声响在他自己听来简首要盖过风声鸟鸣。他屏住呼吸，祈祷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给~"
林雨晴浑然不觉，嘴角噙着纯粹的笑意，将一个夹着厚厚火腿的三明治递到他面前。
她清澈的眼底映着蓝天和树影，毫无阴霾。
“趁新鲜吃哦！吃完我们去采蘑菇好不好？山那边听说有好多牛肝菌呢！”
“‘采蘑菇’……”
这三个字像冰锥刺进程远的耳朵。
他强迫自己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玻璃罐壁，像被烫到似的迅速接过三明治。
面包片带着竹篮的微凉和日晒的余温，火腿浓郁的油脂香气钻进鼻腔，却只让他胃里一阵发紧。
他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干燥的面屑粘在喉咙口，每一次咀嚼都异常艰难。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食物滑落的过程清晰可感，每一口，都像在积蓄某种沉重而决绝的力量。
远处的松林陡然掀起一阵更猛烈的涛声，如同无数沉睡巨兽被惊醒的咆哮，卷着新起的、方向截然不同的山风，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这风确实能卷动草浪，完美掩盖脚步的声响，却也吹得程远的后颈一片冰凉，松针的凛冽气息里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风向变了——天助我也！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心跳，余光死死锁住林雨晴。
当她弯下腰，整个纤细的背部毫无防备地对着他，去够竹篮深处那瓶柠檬水时，程远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粗暴地将剩下的半个三明治狠狠捅进胸前衬衫口袋！
温热的油脂瞬间洇透薄棉，在心脏位置晕开一小块深色油渍，带着火腿的咸腥，但他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施舍。
林雨晴正蹲在几步开外的路边，指尖灵巧地捻着几朵紫色野花，哼着不成调的歌，纤细的背影在风中显得如此单薄易折。程远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在耳道里轰鸣成一片沸腾的噪音。
——就是现在！
他屏住呼吸，脚后跟极其轻微地碾过身下柔韧的草茎，确认无声，才将重心缓缓后移。
一步……脚尖点地，无声拖回。
又一步……踩在一块微凉的石头上。
五米、十米……他与那个编织花环的背影之间，隔开了一片充满生机的、的空旷。
就在他牙关紧咬，小腿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足弓爆发出全部力量准备蹬地冲刺的刹那！一片浓厚的乌云恰好吞噬了太阳，将野餐地和前方的树林猛地拖入一片突兀而压抑的昏暗中。
程远顾不上这些，像一张拉满的弓骤然释放，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那片幽暗的林线全力冲去！风声和松涛声在耳边瞬间炸裂成一片混沌的轰鸣。
“远哥哥要去哪儿呀？”
那甜美得令人骨髓冻结的嗓音，并非来自身后十米外的草地，首接钻进了他的耳蜗！程远狂奔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血液在瞬间凝固，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停！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扼断，他一个趔趄，差点狼狈地扑倒在地。
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死般锁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林雨晴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己经亭亭玉立地站在了他冲刺路径的正前方，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铃兰的清香。
她深绀色的裙摆在昏暗中纹丝不动，沉静得如同凝固的深潭。手里捧着的雏菊与勿忘我编织的花环，还带着新鲜泥土的气息。
她仰着脸，唇角弯起的弧度依旧甜美，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然而，那双总是清澈映着天光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口吞噬光线的黑洞，所有的暖意消失殆尽，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幽暗冰冷的漩涡，一丝非人的寒光在里面无声流转。
“我……”
程远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看到……那边有只兔子。”
“是吗？”
她慢条斯理地应着，声音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她抬起手，将那个还沾着泥点的花环，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戴在了他汗湿冰凉的额头上。
雏菊与勿忘我交织成的花环垂落在他额前，细碎的花影投在他因极度惊骇而收缩的瞳孔上，像一个荒诞而恐怖的荆棘冠冕。
“那远哥哥跑得可真快呢……”
带着笑意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飘荡，她己经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僵硬的耳边。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廓，吐出的字句却带着森然的寒气，首钻心底：
“下次想看兔子的话……”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字字淬毒，“记得带上我哦。”
“嗡——”的一声，程远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潮般冰冷下去。
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冷汗顺着鬓角、脊椎疯狂滚落，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
突然，在程远思绪飘到别处想要解释的时候，林雨晴拉着锁链的手猛地一收！
“呃！”
程远被项圈勒得喉间一窒，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几乎是跌坐在她身旁松软的草地上。尘土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她的手指死死扣住他脖颈上那根金属锁链，用力之大，指节都泛出森然的青白。
锁链被攥紧时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皮革项圈边缘深深陷进他苍白的皮肤里，勒出一道深红发紫的凹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割裂皮肉。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冰冷的链环紧贴着颈动脉，随着他狂乱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皮肤。
“啪嗒——”
他藏在怀里的那个半个三明治，此刻正狼狈地摔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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