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强光刺痛。
那死寂的眼底，一丝微弱的光倏然亮起，又被他强行压抑下去，变成瞳孔深处细微的震颤。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皱巴巴的衣袖，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濒死的蚯蚓般虬结暴起。
仿佛抓住这虚无的承诺，就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真的...吗？”
他的嗓音嘶哑得可怕。
太久没有使用过的声带，因为这渺茫的希望而强行振动，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雨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愉悦的轻笑。
“当然啦~”
她拖长了尾音，每一个上扬的音节都带着哄骗孩童般的宠溺。
“不过——”
话音未落，她的拇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碾过程远干裂苍白的唇瓣！
细嫩的指腹反复摩擦着脆弱的唇肉，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亵玩，首到那抹毫无生气的淡色被强行蹂躏出病态的、如同淤血般的嫣红。剧痛和屈辱感让程远的下颌线瞬间绷紧。
“要先把今天的曲奇做完哦。”
她那近在咫尺的笑靥，靥辅承权，梨涡盛满了蜜糖般的恶意。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此刻更像两面冰冷的铜镜，清晰地映照着他此刻所有的狼狈、脆弱和那刚刚燃起就被踩在脚下的、卑微的渴望。
镜子里，只有他被扭曲的倒影，却丝毫照不出她眼底的深渊。
“好。”
这个音节从程远被碾得生疼的唇间挤出，轻得像一声叹息，飘忽得像一缕将散的游魂，微弱得几乎要消融在空气中。
然而，林雨晴脸上的笑容却骤然加深、扩大，如同黑暗中骤然绽放的曼陀罗花。
窗外的风似乎也在这笑容里凝固了一瞬。
她低头，纤长的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程远冰凉的眉心上，那触感温软。
阳光从他们交叠的指缝间漏下。
几缕金色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扭曲而破碎的光斑。那光影晃动、跳跃，看似温暖明媚，却如同被肢解的蝴蝶翅膀，零落而绝望。
它们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被禁锢的光明碎片，嘲笑着他永无逃脱可能的处境。
窗外，那片曾被风卷走的落叶，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
碧蓝的天空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徒劳地挥舞。
程远感受着眉心那一点虚假的温热，看着地板上那些破碎的光影之蝶，听着窗外枯枝绝望的哀鸣。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咽下满口带着铁锈味的虚无。
他指间缠绕的，是她冰凉的手指；
眉间烙印的，是她甜蜜的毒吻；
眼前碎裂的，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幻光。
而那片象征过短暂自由的落叶，连同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星火，都己被这名为“林雨晴”的飓风，彻底卷入了名为“永恒囚禁”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世界在他周围凝固，只剩下她指缝间漏下的、那一点点带着枷锁温度的、名为“阳光”的蜜色砒霜，和他眉心上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名为“宠爱”的无形齿痕。
..........
程远为了悬在深渊之上、那随时会断裂的蜘蛛丝般的承诺，这段时间将自己伪装成百依百顺模样，讨林雨晴欢心，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幻影。
他比谁都清楚，林雨晴的承诺如同镜花水月，随时可能消散。
但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只能死死抓住桌上最后一张模糊不清的牌，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这最后的赌局能出现一丝奇迹。他的百依百顺，是绝望的祭品，献给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神”。
此刻，程远垂眸盯着料理台上的面团，指腹碾过黏腻的粉浆。
那些湿滑的面糊如同沼泽的淤泥，包裹着他的指节，每一次搅动都带着滞涩感。
鲜红的蔓越莓果粒被粗暴地揉捏、碾碎，汁液如同稀释的血液，将他苍白的指尖染成一片暧昧的淡红。
这颜色刺眼又熟悉，像极了手腕上被银链反复摩擦后渗出的、又被刻意清洗过的血痕——一种披着甜蜜外衣的、无声的刑罚留下的温柔印记。
"远哥哥变成小花猫啦~"
林雨晴带着雀跃的声音响起，像银铃在死寂里摇动。
她沾满雪白面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伸过来，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在他冰凉的鼻尖上轻轻一点。
一点突兀的白色，突兀地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他放缓呼吸，任她在自己脸上涂鸦，睫毛上的面粉随着眨眼簌簌落在操作台，惊起一小团白雾，恰好遮住他眼底翻涌的涩意。
林雨晴果然被这“乖巧”取悦了，眼睛弯成两道甜腻的月牙，笑声清脆。
"真可爱。"
她凑得更近，近到程远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鼻尖那点可笑的白色。
然后，他感到一个湿滑、柔软的触感——她的舌尖，如同蛇信般探出，缓慢地卷走了他鼻梁上那点面粉。那湿热的触感停留过的地方，留下了冰冷的黏腻。
她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带着面粉的麦香和她自身的甜腻，混合成一种名为“宠爱”的毒气。
程远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在料理台的遮挡下，指甲己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尚未愈合的旧伤里，新鲜的血液混着黏腻的面糊，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无声地开出一朵小小的血色之花。
.......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当林雨晴带着沐浴后的湿气钻进被子，手臂藤蔓般缠上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时，程远不再像最初那样，全身僵硬如铁板，每一根神经都因抗拒而尖叫。
他学会了伪装。
他慢慢地放松，甚至还把自己的手臂虚搭在她的后背上。
她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锁骨下方，带着香气和睡眠特有的沉重感。
.......
他在一步步接受林雨晴的一切，包括那偏执、窒息的爱。
他会陪着林雨晴在沙发上看电影，林雨晴会兴致勃勃地播放那些画面浮夸、情节甜腻的爱情电影。
荧幕上，男女主角在漫天虚假的花瓣雨中拥吻，背景音乐煽情得几乎要撕裂空气。
程远对这些电影毫无兴趣，甚至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排斥。
那些矫揉造作的台词、过度美化的情节，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着他身处的、名为“爱情”的恐怖牢笼，让他胃里阵阵翻搅。
但他知道，任何一丝皱眉、一声叹息、甚至一个走神的眼神，都可能成为打碎那脆弱承诺的锤子。
“叮铃——”
林雨晴突然像只狡黠的猫，整个身子钻进他怀里。她纤细的脚踝贴上他的，两副冰凉的银链瞬间交缠、碰撞，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程远的呼吸窒住，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狂跳。他小心地将那只悬空的手臂落下，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僵硬地贴住她肩胛骨的突起。
她在他的颈窝里满足地蹭了蹭，浓烈的香气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必须忍耐。
林雨晴感受着他刻意放松却依旧带着不易察觉僵硬的肩膀，内心却涌动着巨大的、扭曲的欢愉。
她闭上眼，刻意忽略掉那细微的不和谐感，让记忆中那个在初秋咖啡馆里、会自然而然揽住她、替她拂去肩头落叶的温暖青年形象，覆盖在眼前这具沉默的、灵魂在别处挣扎的躯壳之上。
这种覆盖，带来一种虚幻却强烈的慰藉，仿佛时光真的倒流，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裂痕，从未有过那些鲜血淋漓的挣扎和囚禁。
他摊开在不再紧握成拳的手；
他落在她发丝上、那虚虚搭着的、带着迟疑的指尖；
甚至他为了回应电影情节而艰难扯出的、那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些被程远支撑起的“温顺”细节，落在林雨晴眼中，都被刻意解读为一种“回归”。
看啊，他不再抗拒我的靠近了。
看啊，他愿意让我依偎了。
看啊，他甚至会对我“笑”了。
这些“进步”，被她视作自己“爱”的胜利，视作程远终于“理解”并“接受”了她那偏执、窒息、不容置疑的占有方式。
他此刻的乖顺，如同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她心中最渴望的、被全然接纳和依附的完美爱情图景——哪怕这图景是用恐惧和虚假的承诺勉强粘合起来的。
她在程远这份用灵魂透支换来的“接受”里，汲取着病态的养分。
他的每一次“温顺”的回应，每一次“习惯”的靠近，每一次“专注”的聆听，都让林雨晴心中的那个信念更加坚固：
他终究会完全属于我，像最初那样，甚至比最初更甚。
这份因虚假表象而产生的满足感，如同裹着糖衣的毒药，让她更加确信自己偏执的道路是正确的，也更加贪婪地想要索取程远更多的、更彻底的“接受”——
包括他那被锁链禁锢的身体，和他那在黑暗中无声呐喊、却不得不向她“乖顺”低头的灵魂。
这乖顺的表象，成了滋养她疯狂最甜美的养料，也成了勒紧程远脖颈的绞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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