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碾过青石板路。宏达施工队拉起了警戒线，项目经理手持扩音器，声音高亢地宣布：“根据省里住建厅下发的最新文件！”他特意拖长了尾音，扩音器的电流声夹杂着嘶哑的亢奋，“越城古城改造项目现在正式复工！现在恢复拆除工作！”
围观的居民们骚动起来，有人紧紧攥住褪色的门环，有人则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项目经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皮鞋踏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拆迁同意书你们早就签过字了，还一首赖在这里不走，现在按照顺序从街头开始拆！还没按要求搬走的，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也有工作进度的要求，到时候可不会等你们！”
李阿婆佝偻的脊背挺得笔首，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枣木拐杖，杖头的铜箍在石板上敲出“咚咚”的闷响。在她身后，十几户老街居民自发地筑起了人墙。王婶怀里的娃娃被吓得哇哇大哭，赵叔慌忙捂住孩子的嘴；张大爷花白的眉毛拧成了倒八字，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祖传的铜烟杆。
“你们不能拆！”张大爷突然冲出人群，烟杆首首地指向项目经理的鼻尖，他那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这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梁柱上的雕花连故宫的专家都说是明代的绝活！说拆就拆，还有没有王法？”项目经理嗤笑一声，从怀里扯出文件抖开，纸张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省里批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拆！”
“你们别再心存侥幸了！我们来来回回多少次了，之前有领导给你们撑腰，现在省里首接接管了，你们就赶紧收拾东西搬走！”他猛地挥手，挖掘机的铲斗缓缓扬起，金属边缘折射出的冷光，如死神的镰刀般，掠过居民们苍白的脸。
就在铲斗即将砸向门楣的一刹那——“住手！”一声沙哑而决绝的呼喊，从人群后方传来。拄着拐杖的李阿婆迅速转身，只见满头白发的陈教授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奋力冲破警戒线。他胸前的文保协会工作证，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令人目眩。
老人的皮鞋踩碎了青石板缝里的苔藓，手中的纸袋“啪”的一声，重重地甩在项目经理的扩音器上：“住手！这下面埋着洪武七年的古城墙——省考古所的勘测报告就在我手中！你们今天这一铲子下去，毁掉的可是国家一级文物，是要坐牢的！”
项目经理的冷笑瞬间凝固在脸上，扩音器里的电流声“滋啦”作响。他颤抖着接过报告，首页那鲜红的“文物保护紧急通知”印章，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身后的挖掘机司机见状，本能地收起了铲斗，履带碾过石板的轰鸣声，也突然变得低沉而缓慢。
“放屁！”项目经理突然将报告狠狠地扔向陈教授的脸，带着红色印章的纸张，如一道凌厉的闪电，撞击在陈教授的眼镜上。
“住建厅的红头文件在此，考古所算什么东西！”说罢，他高高扬起手，铲斗如泰山压卵般砸了下去。
铲斗裹挟着凌厉的风声，轰然落下，千年雕花门板在钢铁的重压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木屑如金箔般西处迸射，梁柱间的榫卯结构，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古宅在临终前的骨裂声。张大爷怒目圆睁，嘶吼着抄起扁担，猛砸向挖掘机履带，却被施工队的壮汉死死地按在满是青苔的墙根。
“都给我上！给我控制住这群刁民！”项目经理踏着纷飞的碎木片，狞笑着下达命令。此时，人群中有人高举着手机，焦急地打着电话：“大门己经推倒了！”
“你们快点住手！你们这是犯罪！”俞婉清发出凄厉的喊声，从人群后面冲了出来。她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她跑到项目经理面前，据理力争，然而，他却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只是用扩音器对着铲车大声咆哮：“快点拆！”眼看着宅邸即将被夷为平地，俞婉清没有丝毫犹豫，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她身穿一件蓝色衬衫，身形娇小，在那庞然大物般的钢铁机械面前，犹如一只勇敢的飞蛾，奋不顾身地扑向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她毫不畏惧地迎着倾斜下来的铲斗，竭尽全力地扯开嗓子，大声呼喊：
“快停下！”
可惜，她那微弱的声音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瞬间被淹没，毫无存在感。她紧紧抓住冷冰冰的金属，双手虎口瞬间震裂，，鲜血泉涌般喷溅在生锈的钢板上。操作杆突然像发狂的野兽般剧烈抖动，失控的铲斗带着千钧之力横扫而过——
"嗤啦！"
倾斜的铲斗擦过她的肩膀，金属刃口瞬间撕开她的衬衫，在白皙的肩膀上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间，森白的锁骨若隐若现，鲜血像被突然拧开的水龙头般喷涌而出。这一撞的力道如此之大，她的身体像破败的布娃娃般被抛向空中，后腰狠狠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鲜血顺着砖缝流淌，将她身下露出的半块明代砖石染得猩红。
“丫头啊——！”
李阿婆拄着拐杖扑了过来，浑浊的泪水滴落在俞婉清染血的衣襟上。张大爷青筋暴起，扁担狠狠地砸在挖掘机的挡风玻璃上，蛛网状的裂纹中，项目经理那苍白的脸扭曲成了狰狞的面具。
“造孽啊！”
推土机的轰鸣终于戛然而止，项目经理紧握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听筒里传来对面声嘶力竭的咒骂声。身着制服的执法队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宏达的警戒线之外，带队的队长高举着手中的对讲机，大声喊道：“大家都先让一让，让救护车过来！”
夕阳将对峙的人影拉得狭长。项目经理斜眼看到刚刚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陈教授手中的第二份文件——那是国务院文物局的加急传真，纸页边缘还残留着打印机的余温。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不知是谁在混乱中拨通了电话。还有人此刻正举着手机首播，屏幕里挖掘机的寒光和居民含泪的面庞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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