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要给他吗？

新课本油墨的气味混合着粉尘，沉甸甸地压在禾静的臂弯里。林晓晓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雀，兴奋地翻看着崭新的封面，评论着哪个老师看起来最严格。禾静只是含糊地应着，脚步有些虚浮，走廊明亮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方才教室里那道冰层下翻涌着暗流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贴在她的脊背上，带来一阵阵麻冷的寒意。

回到教室，喧嚣依旧。大多数同学都领回了书，正七手八脚地把它们往桌肚里塞，或者摊开在桌面上，好奇地翻看。上官青的位置空着。那把被他粗暴拉开又重重坐过的椅子，孤零零地杵在那里，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禾静紧绷的神经，在看到空位的瞬间，才稍稍松懈了一丝缝隙。她几乎是带着一种隐秘的庆幸，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将厚厚一摞书小心地放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静儿，你看这本物理书，感觉好难哦！”林晓晓抱着书转过身，指着封面上一串复杂的公式符号，小脸皱成一团。

禾静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正要回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

上官青回来了。依旧是那副散漫的姿态，两手空空，显然他根本没去领书。他径首走向角落的位置，仿佛周围喧闹拥挤的人群只是布景板。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包括禾静。他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向后一靠，椅背再次重重抵在后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随即，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首接伏在了桌面上，侧脸埋进臂弯，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后脑勺和几缕不驯的黑发。

整个下午的课程，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头，沉默地对抗着整个世界的运转。

禾静坐在他旁边，感觉空气都凝滞了。她努力集中精神听讲，笔记写得一丝不苟，但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右侧传来。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极轻、极平稳的呼吸声，绵长而均匀，仿佛真的沉入了无梦的睡眠。偶尔，前排的林晓晓会转过来，压低声音和她讨论一道题，或者偷偷递过来一小块巧克力，禾静都会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一眼身边那个伏案的身影，确认他没有被惊动。放学铃声终于刺破沉闷的空气，如同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收拾书包的碰撞声、呼朋引伴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静儿，一起走吗？”林晓晓飞快地收拾好书包，转过身来问。

禾静点点头，也迅速地将书本和文具收进帆布书包。她站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身边的位置。

上官青依然伏在桌上，像凝固了一样。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却丝毫没能软化那份沉寂的冰冷。他似乎完全隔绝了放学的喧嚣，沉浸在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里。

禾静犹豫了一下，脚步顿住。作为学习委员，分发新课本是她的职责。她领书时，特意多领了一份，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桌肚的角落，那套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的课本。

要不要给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种强烈的抵触感压了下去。他下午那冰冷审视的目光，那刻意制造噪音的举动，那毫不掩饰的漠视……凭什么要主动示好？他连名字都懒得应一声。禾静抿紧了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书包带子。算了，明天再说吧。也许他根本不需要。

她不再看那个伏在桌上的身影，对着林晓晓低声道：“走吧。”便和她一起汇入了涌向门口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