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沁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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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沁初现

 

晨雾未散时,苏承芳己蹲在玉阁残垣前。

小林子裹着她的月白外衫,后颈的伤用旧布草草包着,此刻正踮脚把烧焦的木架往墙角挪。

木架上原本摆着祖父修复的明代玉蝉,如今只剩半枚焦黑的残片,沾着他指腹的血——他昨夜救火时被碎瓷扎了手,到现在还在渗血。

"小林子,先歇着。"苏承芳声音哑得像砂纸,指尖抚过展柜残骸。

镇店的汝窑瓷瓶碎成指甲盖大的白渣,混着炭灰粘在青石板上;那只她熬了三夜修复的汉代玉环,此刻蜷成黑炭团,纹路全被烧化了,像块融化的柏油。

她数到第七件损毁的玉器时,喉间突然发紧——这些可都是玉阁二十年的家底,够换半条霞飞路的洋楼。

"阿姐。"小林子突然抽了抽鼻子,举着块没烧透的红绸布。

红绸中央,羊脂玉佩正端端躺着,连边缘都没烤出细纹。

晨光照在玉上,血沁的纹路竟像活了似的,从玉芯往西周渗,像血管里流动的血。

苏承芳的手在发抖。

她记得昨夜火势最猛时,房梁掉下来的火星子溅在玉佩上,可此刻玉面竟连个焦痕都没有。

她把玉佩贴在脸颊上——触手生凉,和从前一样。

可昨夜火光里那些"苏氏灭门"的血字,又分明烙在她眼底。

"去把我屋里的檀木匣拿来。"她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林子应了一声,瘸着腿往内堂跑。

苏承芳借着晨光翻转玉佩,突然发现玉身有处极浅的凹痕——不仔细看像天然石纹,可她用拇指一蹭,凹痕里竟沾了点朱砂。

"祖父的《玉谱通考》。"她突然站起来,撞得身后的断木"哗啦"响。

小林子捧着檀木匣回来时,她正把书翻得哗哗响,发簪松了也顾不上。

书里夹着祖父的批注,墨迹己经褪成茶褐色:"古有机关玉,以血沁为引,嵌套三重,非本家血脉不可开。"

"机关?"苏承芳倒抽冷气。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黄铜放大镜,凑近玉佩。

在十倍放大下,玉芯的血沁纹路竟分出更细的支线,像树根般盘绕着,在某个节点上——她屏住呼吸——那些支线突然收束成极小的榫卯结构,比米粒还小。

"阿姐你看!"小林子指着她摊开的纸。

她不知何时摸出朱砂墨,在宣纸上拓下了玉芯的纹路。

此刻纸上的红痕歪歪扭扭,却隐约能看出三个重叠的符号:最上面是个"镜"字,中间像座山,最下面...她翻到书末祖父画的古墓图,突然浑身发冷——那是"渊"字的古体,刻在商周青铜鼎上的写法。

"镜渊墓..."她轻声念出来,声音像被冻住了。

祖父笔记里提过,二十年前苏家接了单大生意,要修复一套青铜编钟,后来突然全家搬去苏州避祸,再后来...她闭了闭眼,把笔记按在胸口。

后堂的木窗"吱呀"响了一声。

苏承芳猛地抬头,指尖的朱砂蹭在书页上,洇开团血似的红。

小林子正盯着门外,喉结动了动:"阿姐,有人敲门。"

敲门声很轻,像片叶子落在门上。

苏承芳把玉佩塞进衣襟,又把拓印的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

她记得昨夜救火时,赵二麻子骂骂咧咧说"有人塞钱让老子烧玉阁",也记得前晚陈掌柜来问"苏小姐可寻到那枚血沁玉佩的下落"——此刻门外的脚步声,像极了陈掌柜的千层底,"笃、笃、笃",一下比一下慢。

"阿姐?"小林子扯她袖子。

苏承芳摸了摸腕间的银镯,那是祖母的陪嫁,此刻还带着体温。

她吸了吸鼻子,把乱发别到耳后,朝着门口走过去。

敲门声又响了。

木门被指节叩出第三声时,苏承芳己将掌心的纸团塞进袖底。

她摸过案头那半块未烧透的红绸,指尖在绸面上轻轻一绞——这是祖父教她的"玉匠暗语",红绸未焦,说明玉佩在火中受过特别护持,或许能成今日周旋的筹码。

"陈掌柜今日来得早。"她拉开门,檐角的水珠正顺着门框往下淌,滴在陈掌柜的千层底上。

这位在玉阁进出了十年的老客,此刻脸上堆着比晨雾还虚的关切,手里提的竹篮却露了马脚——篮口压着的不是寻常慰问的糕点,是包得方方正正的云南白药,分明是冲着昨夜小林子后颈的伤来的。

"苏小姐受惊了。"陈掌柜跨进门,目光像根细针,先扫过残垣边那半枚焦黑的玉蝉,又落在她襟前微微鼓起的位置。

苏承芳不动声色退后半步,让过他的视线:"劳您记挂,玉阁虽损了些旧物,人倒都平安。"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陈掌柜的手指在竹篮提手上,竹篾被他抠出道白印子,"昨儿听说火势起得蹊跷,赵二麻子那混球说是有人塞钱——苏小姐可查着什么头绪?"

苏承芳垂眸替他倒茶,茶盏是从炭灰里捡出来的,边沿还沾着黑渍。"许是哪家同行嫌玉阁抢了生意。"她把茶盏推过去,指节恰好挡住他往展柜方向探的视线,"倒是陈掌柜,上月还说要收块和田籽料,怎的改问起火因了?"

陈掌柜的喉结动了动,干笑两声:"我这不是替苏小姐着急么?"他突然倾身,声音压得像蚊子叫,"昨儿我在赌场听人说...有人出大价钱找块血沁玉佩。

苏小姐可听说过?"

苏承芳的指甲掐进掌心的纸团,拓印的纹路硌得生疼。

她抬头时眼尾微挑,倒像被逗笑了:"陈掌柜当我是神仙?

玉阁烧得连账本都没剩,哪还顾得上什么玉佩?"她掀开衣襟,露出里面半焦的肚兜——那是昨夜救火时被火星子燎的,"昨儿翻了半宿,就找着块烤糊的玉牌,连沁色都褪成灰的了。"

陈掌柜的瞳孔缩了缩,目光在她肚兜上停了三息,突然又笑起来:"是我多嘴,是我多嘴。"他起身时碰到了墙角的炭盆,黑灰簌簌落在他鞋面上,他也不擦,只把竹篮往桌上一放,"这药给小徒弟敷上,我先走了。"

门"吱呀"合上的瞬间,苏承芳倚着门板闭了闭眼。

晨风吹过她鬓角,带着陈掌柜身上那股熟悉的沉水香——从前他来玉阁,总说这香能养玉;如今她却想起,昨夜救火时,她在后巷闻到过同样的味道,混着煤油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阿姐,他...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小林子攥着药瓶从里屋出来,后颈的布己经渗出血印子,"像要把你衣裳扒了似的。"

"他要找的不是我。"苏承芳摸了摸小林子的头,指腹触到他发顶的呆毛——那是小时候被灶火燎的,十年了都没顺下去。

她从袖底摸出玉佩,在阳光下照了照,血沁的纹路比早晨更清晰了些,"去把祖父书房的铜钥匙拿来。"

旧书房的地板在第三块青石板下藏着夹墙。

苏承芳跪下来,用铜钥匙刮开石板缝隙的石灰,露出里面的檀木盒。

盒盖刚掀开,一股陈旧的樟木香涌出来,混着祖父常用的墨锭味——这是他二十年前避祸时藏东西的地方,后来再没打开过。

"阿姐,这...这是编钟拓片!"小林子凑过来看,檀木盒里整整齐齐放着十二张泛黄的纸,每张都画着青铜编钟的纹路,"祖父说过,苏家就是因为修这套编钟才..."

"嘘。"苏承芳把玉佩轻轻放进盒底,又盖上拓片。

石板重新合上前,她对着夹墙拜了三拜——这是苏家玉匠的规矩,藏重要物件前要敬祖师爷。"小林子,从今儿起,你睡外堂。"她起身时膝盖发疼,扶着书桌喘了口气,"夜里听见动静别出声,去后巷敲王铁匠的门。"

小林子张了张嘴,终究没问"为什么"。

他从小在玉阁长大,比谁都清楚,阿姐每次说"去敲王铁匠的门",都是要出大事了。

月上柳梢时,苏承芳在《玉谱通考》的末页发现了那行字。

她翻书时,一张碎纸片"刷"地掉下来,背面用祖父的狂草写着:"镜渊墓启,苏门再临。"墨迹晕得厉害,像是蘸着水写的,或许是他临死前蘸着血?

她的手在发抖,抖得连灯芯都碰歪了。

火光里,玉佩的血沁突然亮了一瞬,像有人在玉芯里点了盏灯。

苏承芳把玉佩贴在"镜渊墓"三个字上,突然发现血沁的纹路和字迹的笔画严丝合缝——原来祖父早把秘密刻进了玉里,刻进了他穷尽一生写的书里。

"阿姐?"小林子的声音从外堂传来,"王婶送了碗酒酿圆子,要趁热吃么?"

苏承芳把碎纸片塞进衣襟,玉佩贴着心口,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推开窗,晚风裹着黄浦江的潮气涌进来,吹得书页哗哗响。

远处传来巡捕房的警笛声,混着弄堂里卖馄饨的梆子声,倒比白日里更热闹了些。

"不吃了。"她摸出压箱底的青布包袱,里面是祖父的旧棉袍,还有半块苏州的城门砖——那是他避祸时从苏州带回来的。"小林子,明儿你去当铺当掉那对翡翠耳环。"她把包袱系紧,月光照在她发间的银簪上,泛着冷硬的光,"我要去苏州。"

小林子还没答话,院外突然传来皮鞋叩青石板的声音。

那声音不疾不徐,和陈掌柜的千层底截然不同,倒像...像极了她在《申报》上见过的,中央研究院那些留洋学者的派头。

苏承芳走到窗边,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纸,看见个清瘦的影子正站在玉阁门口。

他手里捧着个牛皮纸包,月光照亮他西装领口的银别针,别针上刻着朵极小的玉兰花——那是吴中顾氏的家徽,她在祖父的笔记里见过。

"苏小姐睡了么?"

声音清润如泉,带着点吴语的软,却又分明是在问她。

苏承芳攥紧了衣襟里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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