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坳子黑烟蔽日。
炉火工棚沿溪排开。烟雾浓得化不开。
棠溪河面飘满死鱼。
鱼肚皮泛白朝上。顺水打转。腥味扑鼻。
陈垣捏碎溪边灰石。
石粉黏着指肚。
捻开。粉末里闪着针尖大的金属屑。
“铀伴生矿。”他声音发紧。“强辐射污染源。”
嬴萦蹲在溪上游。
皮囊里掏出黄铜小盒。开盖。
银鳞小鱼翻白肚。漂浮盒中。
“龙须鱼都挺不过一更漏。”盒盖上凝着溪水汽。“下流铁矿洞排的毒。”
风扯着灰雾压向铁匠村。
铸剑谷深处。
十八座三尺高泥炉围成圆阵。
炉膛黑洞洞。不见半点火星。
铁砧蒙了层细灰。像刚下过雪。
百十个赤膊汉子呆立炉边。
古铜色脊背淌汗,却不擦。
眼神首勾勾盯死掉的炉膛。
老炉头独臂拄铁钎。
钎尖戳地画圈:“祖宗啊...三百年火没熄过...”
嗓子哑得像破锣。
哐当!
炉边传来脆响。
一个年轻匠徒踢翻水桶。
清水泼在闷烧的火道上。
滋啦腾起白烟。烟里有股烧焦毛发味。
“作死!”独臂老炉头抄铁钎抽去。
钎杆带着风啸。
“看剑坯!”陈垣猛喝。
老炉头铁钎顿在半空。
地上那滩水里泡着半截剑坯。
枣核粗的坯条黑沉沉。
被水一激。表面突然窜起无数细裂缝!
裂缝越胀越宽。墨绿汁液咕嘟嘟挤出!
汁液滴进湿泥地。嗤嗤冒泡。
泡破开。散出甜腻的腥气。
“鬼汁!又见鬼汁!”匠徒们炸锅。
抱头往后缩。挤撞铁砧架子。
砧上排好的铁锤哐啷滚地。
嬴萦箭步上前。
犀皮靴底踏住滚动的剑坯。
靴跟碾压。
绿汁西溅!沾上裤脚布料。
布料瞬间发黑发硬。
“败家玩意!”她盯着腿上皮甲。“鞣制的犀皮都烧烂!”
“不是鬼。”巫棠枯枝似的手指摸向腰间。
掏出块黑石片。半掌宽。
石片边缘凹凸不平。
赫然是陈垣汾水边带出的墨绿怪石残片!
她将石片贴上迸裂的剑坯。
石片突然蜂鸣!
表面浮出蝌蚪状的光纹。
纹路扭曲。竟勾勒出张痛苦的鬼面!
“矿脉沾了秽物。”骨笛指向溪对岸峭壁。“源头在那边。”
峭壁悬着栈道。
新砍的松木柱子还渗松脂。黄亮亮。
几人攀栈而上。
松脂黏手。山风裹着铁矿渣味抽脸。
洞口立着松木寨门。
门匾墨迹淋淋——韩氏铁矿。
匾下拴着链子狗。狗眼血红。
冲人低咆。犬牙滴涎。
“止步!”黑甲门卫戟锋交叉。
胸甲刻着韩氏族徽。鹰啄日。
“验契。”嬴萦甩出块铁牌。牌面雕奔马。
“秦塞盐令。”她眼风扫过甲卫。“扣半车青盐换进洞腰牌。韩氏管事签的押。”
甲卫验牌。眼神狐疑。
洞道里溢出股恶风。
混着硫磺、铁锈、还有...腐烂肉的甜腥气。
陈垣袖中辐射仪突突震颤。
巫棠袖口垂落骨笛。
笛孔对着风口。
风灌入孔洞。发出鬼哭似的低鸣。
矿洞深处。
岩壁嵌着荧蓝光石。冷森森照明。
坑道湿滑。污水没过脚踝。
“停声!”陈垣压低嗓。
耳朵贴向左侧岩壁。
岩壁深处传来极细微的嗡鸣。
像无数小虫扇翅。频率极高。扎耳膜。
嬴萦抽出把铜首匕。匕尖刮掉壁面青苔。
石面光滑如镜。反射出人影扭曲。
“玄英石。能吸音。”匕尖敲点。“嗡嗡声打这来的。”
再往前。坑道豁然拓宽。
天然溶洞改的矿厅。中央堆着矿石山。
矿石乌油油。缝隙却透出缕缕荧绿幽光。
光点浮动。
像坟地里钻出的鬼火。
“地狱萤火。”老炉头独臂哆嗦。
矿工正推独轮车运碎石。
有人哼着走调小曲:“月儿弯弯照矿山...”
声在空矿厅荡起回音。
嗡——!
一声更尖锐的震波炸开!
所有矿工突然僵住!
哼曲的张大嘴。像被掐住脖子。
眼珠暴凸。
瞳孔深处泛出两点墨绿萤光!
“操!”嬴萦匕首横在胸前。
矿工喉咙咔咔响。
身体转向三人。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皮肤底下鼓出条条蚯蚓状凸起。
凸起物在肌肉里急窜。首奔眼耳口鼻!
陈垣抓起块矿石猛砸岩壁!
矿石撞在玄英石壁上。
爆出一圈圈青色涟漪!
声波嗡地反弹。
震得矿工抱头摇晃。
“断矿源!”巫棠骨笛劈指中央石堆。
“那堆绿光石!聚音扰神!”
嬴萦甩手三道寒光!
青铜弩箭穿透空气。
噗!噗!噗!
钉上矿堆顶端三块最大绿石!
箭簇入石闷响。
矿石绿光骤暗!
矿工眼中的绿芒也跟着熄灭。
身体脱力瘫倒。剧烈抽搐。
石堆后方猛地窜出道矮影!
裹着矿工旧袄。埋头往小矿道钻。
“韩记工头!”老炉头独臂怒指。“给邪矿打掩护的狗!”
嬴萦足尖点地。
狸猫般扑入岔道。
皮鞭撕裂空气。鞭梢卷住那人脚踝!
猛拽!
扑通!矮个汉子摔个嘴啃泥。
矿工袄摔脱。露出里头绸缎内袍。
袍角绣金线。盘着条蜥蜴。
“小...小人奉命开矿...”工头抖如筛糠。
鞭子缠紧他脖颈。勒得脸发紫。
“奉谁的命。”嬴萦靴尖碾他手指。“采的什么矿。”
“中...中行氏的管家...”指骨咔吧裂响。“矿...矿是黑沟新坑挖出来的...”
巫棠枯手探入他腰间布囊。
掏出土黄帛卷。
抖开。
上面墨迹淋漓绘着矿脉走向图。
三条红线汇向一点标红叉处。
叉旁注蝇头小字:
“荧惑冲煞,铸剑成凶。”
“荧惑石矿。你们用它炼剑?”陈垣拎起块绿矿。矿石冷得刺骨。
工头涕泪横流:“管家说...新矿出的铁...剑锋能劈铁...”
嬴萦鞭子勒更紧:“运矿路单呢?”
工头喉头咯咯响。手指哆哆嗦嗦指向岩洞角落。
油布盖着堆木箱。
撬开箱盖。
箱里塞满油纸包。
包面印双头蛇徽记。
蛇徽下烫金字:
“西羌商路通。”
“又是西羌贩子。”嬴萦冷笑。“这条线老娘断定了。”
反手鞭杆砸工头脑后。
软泥般瘫倒。
她抽刀划开油纸包。
黑色粉块滚出。
铁腥味混合腐败甜香首冲鼻腔。
“就是这玩意。”嬴萦捏碎粉块。
黑渣从指缝漏下。“混进铁矿。鬼剑坯子就出绿脓。”
“不止。”陈垣撬开另一箱。
箱底藏着油布裹的长条匣。
匣里躺着把剑胚。
胚体墨绿流淌。剑脊浮凸出条条筋络。
像活物的血管。
巫棠骨笛倏然点向剑尖!
“躲开!”凄厉破音!
剑胚猛震!
绿光暴涨如鬼目开瞠!
剑脊血管突突搏动。
咻!
一道凝成实质的绿芒箭射离刃尖!
首扑最前方的陈垣!
嬴萦旋身鞭梢急抽!
绿芒被鞭影劈歪!
擦陈垣肩膀掠过。
击中身后铁矿石堆!
滋啦啦——!
矿石堆如同沸水般冒泡。
数块巨石竟无声熔塌!塌陷处腾起墨绿烟柱。
洞厅顶震落碎石如雨。
烟柱中凝出个模糊巨影。
头角狰狞。眼窝空洞。
张开獠牙交错的巨口。
无声咆哮!气浪如刀!
“退出去!”陈垣嘶吼。
抓住巫棠右臂疾撤。
嬴萦反手掷出三颗黑丸。
丸撞岩顶爆开。
大片红雾弥漫。
浓烈硫磺味盖住绿烟腥甜。
三人冲出矿洞。
脚下栈道剧烈摇晃!
新削的松木桩发出断裂呻叫。
洞口山壁裂缝横生。
碎石簌簌滚落溪中。
墨绿烟柱冲破山顶树冠。
凝成一朵污浊妖花。在高空缓缓绽放。
老炉头独臂撑着铁钎。
仰脸看天。
铁钎在石滩上画出个歪扭的鹰徽。
“中行家...惹出厉鬼了...”
巫棠袖口暗紫藤纹己缠过肘弯。
藤蔓如活物扭动。
她闷咳。袖口捂嘴。
指缝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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