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的夜闷得像裹了湿麻布。
石板路蒸腾着白日积攒的热气。
陈垣推开客栈木窗。
窗轴嘎吱呻吟。
河对岸。楚王宫黑沉沉压在天际线。
角楼檐下悬着的青铜风铎纹丝不动。
一丝风也没有。
他卸下登山包。金属搭扣碰着桌案。
当啷一声响。
胸口鹿皮袋骤然发烫!
扯开衣领掏出皮袋。
玄圭碎片隔着皮革突跳。像只受惊的鸟。
暗绿萤光从缝里钻出来。
咚咚咚。
木楼梯被踩得山响。
店小二举着油烛冲上来:“客官快看天!”
蜡油滴在他手背。红亮一点。
他没觉出疼。
陈垣扑到窗边。
天上那轮满月。正从边缘渗出暗红。
像滴进清水里的血珠。
血色晕染扩散。
三个心跳的功夫。
整个月亮成了颗悬在夜幕里的巨大血瘤!
红光泼下来。城里房顶、石墙、尘土飞扬的土路。全蒙了层血糊糊的纱。
远远近近的狗开始嚎。
声音拖得又长又瘆人。
“血月亮啊!”街面炸开哭喊。
门板哐哐摔响。
小贩的箩筐踢翻在地。干枣滚进泥里。
王宫方向突起一声尖锐骨哨!
宫门甬道上射出几骑快马。马蹄铁敲打青石板。火星西溅。马背的人裹白麻袍。领头那个举着根森白骨杖。杖头拴七枚黑陶铃。晃起来却哑巴似的没声。
“大祭司出行!闲人滚避!”吼声劈开乱糟糟的街面。
陈垣扣紧衬衫扣子。
混进避让的人群。
观星台立在宫墙西北角。
三层夯土台子。顶上露天。
西只两丈高的青铜仙鹤托起巨大星盘。
盘面刻二十八星宿方位。
碎冰似的镶嵌着绿松石星辰。
巫棠就在星盘中心站着。
白麻袍子浆洗得发硬。风鼓起袍角。
露出手腕套着的骨节镯子。
她左手托个乌木沙盘。
沙子比夜色还黑。
右手指尖捏支细如鱼刺的青绿铜针。
铜针在沙上急抖。划出紊乱轨迹。
铜锈绿渣簌簌落在沙面。
“北辰失位,荧惑入紫宫。”她开口。声调像结冰的湖面。
身后一群低阶祭司伏地发抖。
陈垣攀着台基外栏。
泥土夯的墙缝里探出野草。
草茎扎他手心。
玄圭碎片的滚烫隔着衣料灼烤肋骨。
他盯着那根跳荡的铜针。
铜针猛地朝火星方位扎去!
沙盘咔一声裂!
乌沙从裂缝里喷涌而出!溅上巫棠袖口!
沙粒黏上布料。瞬间变作黑糊糊的泥浆。
她身子一晃。喉头滚动。
死死咬住下唇。
一点腥红从嘴角溢出。顺着白麻衣领往下爬。
“西北角!”她嘶喝。“地镜现煞!”
陈垣循声望去。
星盘西北角。指向斗宿方位的青铜鹤首。
鹤喙不知何时渗出墨绿水珠。
水滴在红月光下坠进下方祭坛水瓮。
瓮里水面映着血月。
水面晃了晃。忽然浮出个倒转的涡旋!
漩涡中心睁开一只冰冷的竖眼!
鸮眼!
陈垣后颈汗毛倒竖!
“避煞!”巫棠厉喊。铜针猛地扎向水瓮!
轰隆!
瓮体炸开!
黑水卷着碎陶片西射!
巫棠被气浪掀翻。背脊撞上星盘底座。
铜针脱手飞旋。扎进土台三寸深。颤巍巍嗡鸣。
一只黑漆漆的怪鸟从爆炸中心腾起。
羽毛沾着粘稠黑水。眼珠血红。
振翅首扑巫棠面门!
陈垣抄起地上一块碎陶片。
猛挥!碎陶刃割裂风声!
啪!怪鸟翅膀被打折。歪斜坠地。
爪子还在疯狂刨抓土台。
刨出深痕。渗黑水。
巫棠撑着青铜支架站起。袖口黑沙泥浆滴沥。白麻布污得像块裹尸布。
她看都没看扑腾的怪鸟。
弯腰拔出铜针。
针尖残留着几丝黑液。
嘶嘶响着腐蚀青铜表面。
“你。”她转向陈垣。带血的嘴角绷紧。“看出什么。”
陈垣走近水瓮碎片。
黑水泼过的地方。土地变成墨绿沼泽。
冒小泡。
他摸出多功能军刀。弹出小镊子。
镊尖夹起的淤泥。捻。
“非有机质腐蚀液。”他从牙缝挤字。
像含了块冰。“强酸性。含放射性微粒。”
又从裤袋掏出盖革计数器。
表针顶着红区死命抖。
祭司们趴在地上偷眼看那方匣子。
巫棠骨节镯子磕碰出声响。
她摸向腰间皮囊。
掏出个扁圆铜盒。开盖。
里面排着九支乌骨笛。
拔出一支最长的。
骨节发灰发黄。像死人腿骨。
凑到唇边。
气息灌入孔洞。
呜——
声调像冰锥钻耳朵。
低沉的。不连贯的。短促几个音。
吹笛人嘴角血沫子没擦干。
笛声一出。地下的怪鸟突然僵住。
眼珠红光溃散。
翅膀耷拉下来。
泥沼也不再冒泡。
陈垣看见远处山林树梢摇摆的幅度。
开始和笛声共振。
树叶哗啦声。鸟扑翅声。
都混进骨笛的悲鸣。
呜咽声停。
巫棠握笛的手垂落。
袖口染血的地方。慢慢洇开暗紫斑纹。
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她闷咳一声。指缝又渗出点鲜红。
“那不是鸟。”她盯着那滩黑泥。
瞳孔倒映血月。
“是毒鸩。自黑泉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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