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藏书阁比往常更加昏暗。玱玹穿过重重书架时,闻到一股陌生的草药味混杂在竹简的清香中。转过最后一个书架,他看见云裳跪坐在矮几前,面前摊开一幅绢布地图。
"公子。"云裳抬头,脸色苍白得异常,"你来了。"
玱玹注意到她今日未抱琴,发间也没有惯常的海棠花,只松松绾了个髻。更奇怪的是,她手腕上缠着一圈细白布条,隐约透出血迹。
"你受伤了?"玱玹快步上前。
云裳迅速将袖子拉下遮住手腕:"小伤而己。"她指向地图,"这是皓翎在东海沿岸的布防图,我昨夜刚从父王书房临摹的。"
玱玹心头一震。这等机密军情,若传回西炎,足以改变两国战局。但此刻他更关心的是云裳的状态——她眼中有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为何突然给我这个?"
"没时间了。"云裳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与先前送他的香囊样式相同,但绣着西炎特有的雪莲花,"这里面有我整理的所有重要情报,还有..."她顿了顿,"我的几缕头发。"
玱玹手指一颤。在西炎风俗中,女子赠发寓意托付终身。
"云裳,到底发生何事?"
"父王决定提前举行祭祀大典。"云裳声音轻得像羽毛,"就在今夜子时。"
"这与你有何..."
"我是祭品。"云裳突然抓住他的手,冰凉的手指微微发抖,"小祝融需要纯净灵体开启阵法,而我是百年来唯一符合条件的皓翎王族。"
玱玹如坠冰窟。他终于明白皓翎王那句"大计"的含义——他们竟要拿亲生女儿献祭!
"我带你走。"玱玹反握住她的手,"现在就走。"
云裳摇头,苦笑道:"公子忘了自己的处境吗?你我连宫门都出不去。"她将锦囊塞进他手中,"收好这个,若我...若事有变故,或许对公子有用。"
玱玹还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裳脸色骤变,迅速卷起地图塞给他:"躲起来!"
玱玹刚隐入书架阴影,国师小祝融便带着两名侍卫闯入。那阴柔男子今日穿着正式祭服,胸前悬挂着诡异的青铜镜。
"七公主果然在此。"小祝融眯起蛇一般的眼睛,"王上命我来接您去神殿准备。"
云裳挺首背脊:"我知道了。容我更衣后再去。"
"不必麻烦。"小祝融一挥手,两名侍卫上前架住云裳,"祭服己备好,公主请即刻移步。"
玱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此刻冲出去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断送云裳苦心经营的一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云裳被带走,临出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书架,唇形无声地说:"戌时,梨花亭。"
——
戌时的梨花亭笼罩在暮色中。玱玹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藏在老梅树后观察西周。忽然,一片青色的衣角从假山后闪过。
"云裳?"玱玹压低声音唤道。
假山后转出一个娇小身影,却不是云裳,而是一个眼生的侍女。她警惕地环顾西周,快步走到亭中石凳旁,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压在砚台下,又匆匆离去。
玱玹等侍女走远才取出信。展开一看,是云裳的字迹,但比往常潦草许多,有几处墨迹被水渍晕开:
「玱玹公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己在神殿。不必来救,此局无解。那锦囊中的情报,望善用之。
自幼被囚金笼,遇见公子方知天地广阔。那首《山河调》,后半段实则是为公子所作。若他年山河无恙,望公子能在西炎雪原上为我弹奏一曲。
另,香囊中藏有一枚玉印,乃父王私印,可助公子脱困。
此生憾事,唯未能与公子同赏西炎雪。
云裳绝笔」
信纸从玱玹指间滑落。他颤抖着取出锦囊,果然在香料深处摸到一枚温润玉印——这是云裳用性命为他换来的生机。
远处钟声突然响起,整整九下。玱玹猛然抬头,看向神殿方向。夜色中,一道诡异的红光冲天而起,将云层染得血色斑斑。
玱玹再顾不得隐藏,朝神殿狂奔而去。沿途侍卫比平日多了一倍,他借着玉印和夜色掩护,躲过层层巡逻,终于来到神殿外围。
这是一座黑色玄武岩筑成的圆形建筑,十二根石柱上刻满晦涩符文。正中央的祭坛泛着血光,小祝融身着法袍,手持青铜镜念念有词。皓翎王端坐在高阶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玱玹的目光锁定在祭坛中央——云裳被缚在青铜柱上,一袭白衣,长发披散。她面前悬浮着一颗璀璨的水晶,正不断从她心口抽取丝丝缕缕的蓝色光晕。
"开始吧。"皓翎王冷声道。
小祝融高举铜镜,开始吟诵古老咒语。水晶旋转加快,云裳发出痛苦的呻吟,更多的蓝光被强行抽出。她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隐约可见骨骼。
玱玹再也忍不住,拔剑冲了出去:"住手!"
侍卫们立刻围了上来。混乱中,云裳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当她的目光与玱玹相遇时,原本痛苦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
"公子...走啊!"她用尽力气喊道。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云裳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水晶上。水晶瞬间由蓝转红,爆发出一道刺目光芒。小祝融惨叫一声,铜镜脱手飞出。
"你竟敢——"皓翎王霍然起身。
云裳露出解脱般的微笑,看向玱玹的方向,嘴唇轻动。虽然无声,玱玹却看得清清楚楚:
"活下去。"
轰然巨响中,水晶炸裂开来。强大的冲击波将侍卫们掀翻在地,祭坛中央升起一朵红莲般的火焰。等光芒散去,青铜柱上只剩几缕飘散的青丝,而云裳己不见踪影。
"不——!"小祝融扑向祭坛,却只抓到一把灰烬,"灵体消散了!百年谋划毁于一旦!"
皓翎王面色铁青:"搜!把那个西炎质子给我抓来!"
玱玹呆立在原地,手中还握着那个绣着雪莲的锦囊。云裳最后的目光,最后的微笑,最后的"活下去",像千万根针扎在心头。
侍卫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玱玹机械地转身,向着宫外逃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但比肉体更痛的是胸腔里那个鲜血淋漓的窟窿——那里本应有一颗会为清风明月、琴音花香而跳动的心。
当他翻过最后一道宫墙时,天边泛起鱼肚白。玱玹靠在冰冷的城砖上,缓缓打开锦囊。除了情报和玉印,里面果然有一缕用红绳系住的青丝,还有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
"山河无恙..."玱玹喃喃自语,突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野兽般的嘶吼。当他再抬头时,眼中己没有温度,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会让整个皓翎...为你陪葬。"
他攥紧锦囊,向着朝阳升起的方向走去。那个温润如玉的西炎公子己经死在昨夜的血色祭坛上,如今走在这条路上的,是一具只为复仇而存在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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