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诏狱，位于官署最深处，终年不见天日。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腐与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狭长的甬道两侧，是一间间用精铁铸就的牢房，昏暗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鬼影。这里，关押的，都是朝廷的重犯，每一个，都曾是权倾一时的人物。
李玄策走在甬道中，脚步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秦叔宝与张猛，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他们穿过重重铁门，最终，在甬道尽头，一间被称为“天字号”的牢房前，停下了脚步。
这间牢房，比其他的，要宽敞一些。里面，没有刑具，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和一张矮几。
长孙无忌，就盘膝坐在木床之上。
他没有穿囚服，依旧是一身寻常的锦袍，虽然略显褶皱，却不失体面。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闭着眼，仿佛在入定，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那份从容，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
狱卒打开了沉重的铁锁。
李玄策缓步走了进去。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搬过一张凳子，在长孙无忌的对面，坐了下来。
牢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油灯的火苗，在轻轻地跳动。
许久，长孙无忌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落在李玄策的身上。那目光，平静如水，没有愤怒，没有怨毒，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仇敌，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来了。”长孙无忌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却很平稳。
“你比我想象中，要快一些。”长孙无忌道。
“是么。”李玄策反问。
长孙无忌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
“老夫输了。”他道，“输得心服口服。你这盘棋，下得很好。”
“这不是棋。”李玄策道，“这是血债。”
长孙无忌的笑容，僵住了。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李玄策问，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刀，首刺长孙无忌的心脏。
长孙无忌沉默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李玄策道，“那杯毒酒，是你亲手递给他的。罪名，是你亲手为他罗织的。那场大火，是你亲手点燃的。”
“你利用我姐姐，威胁他。你利用王忠，蒙蔽陛下。你利用‘清流’，搅乱朝堂。你利用‘八骏会’，勾结北狄，出卖军情。”
李玄策每说一句，长孙无忌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当李玄策说完，长孙无忌的额头，己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你……你无需再问……”长孙无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还知道，清风园。”李玄策道，“我还知道，那口装满了你所有罪证的铁箱。”
长孙无忌死死地盯着李玄策，
“你是我少有佩服的人”他平静地夸了一下，似乎在掩饰些许不安。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染血的狼头玉佩，和那支残缺的银簪，轻轻地，放在了矮几之上。
“这两样东西，你说说？”
长孙无忌的目光，落在玉佩和银簪之上。他自然认得。
那枚玉佩，是他与北狄王庭，最高等级的信物。
那支银簪，是他囚禁李木兰时，从她头上拔下的。
“你姐姐……她好吧？”长孙无忌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她很好。”李玄策道，“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长孙无忌闻言，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李玄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玄策，你赢了。”他缓缓道，“老夫，认栽。你想要什么？高官厚禄？金银珠宝？只要你放过老夫，放过长孙家，老夫，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李玄策道。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长孙一族，血债血偿。”李玄策的声音，冰冷如铁，“我想要，你亲口，向天下人，承认你所有的罪行。我想要，你死。”
长孙无忌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
“你……你敢！”他厉声道，“老夫是当朝司空！你敢动我，陛下，绝不会放过你！”
“是吗？”李玄策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你的那些勾当吗？”他道，“他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清除异己，平衡朝堂。如今，你这颗棋子，己经没用了。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你舍弃。”
“你……你胡说！”长孙无忌嘶吼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李玄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长孙无忌，你的死期，到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向牢房外走去。
长孙无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
走出诏狱，秦叔宝迎了上来。
“如何？”他问。
李玄策道，“他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我们……”
“不急。”
他看向张猛：“去，将孙德和周嬷嬷，带到审讯室。我，要亲自审问。”
“是！”
大理寺，审讯室。
孙德和周嬷嬷，被分别关押。他们都是长孙无忌的死忠，起初，皆是顽抗到底，拒不招供。
李玄策没有用刑。
他只是将那口从清风园带回的铁箱，抬到了审讯室。
他当着孙德的面，将长孙无忌与北狄的盟约，与清流的书信，一一展开。
他当着周嬷嬷的面，将那份记录着宫中暗桩的名单，缓缓念出。
孙德和周嬷嬷的心理防线，在这些铁证面前，长孙无忌，己经完了。
他们，也完了。
最终，他们招了。
他们将长孙无忌，如何通过他们，监视陛下，传递消息，甚至，试图在膳食中下毒的阴谋，和盘托出。
李玄策将他们的供词，一一记录在案，画押存档。
他拿着这两份供词，走出了审讯室。
他知道，扳倒长孙无忌的最后一块拼图，己经凑齐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在朝堂之上，将这位不可一世的司空大人，彻底地，钉死在耻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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