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涌出车站,方家三口在好心路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公交站牌前等候。
只是这站牌旁既没有大树也没有建筑物,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让七月盛人的太阳尽情倾洒,人们无处可躲。
方知宁眯了眯眼睛,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汗,蹭了一手的油。之前在火车上条件有限,所以他们己经两天没有洗澡了,头发软塌塌地贴在颅顶,身上带着闷热的汗臭。小机器人偷偷闻了闻衣襟,顿时皱起鼻子,感觉自己就像是缸里的酸菜——腌入味了。
他又张望了一眼远方,期盼着公交车能赶紧到,他好入住招待所,洗个畅快的凉水澡。
“嘟——”
或许是有好心的神仙听见了这个小小的愿望,下一秒,311路从地平线上冒出个头,越驶越近,“哧”的一声,门开了。
一瞬间,后头安静的人躁动,他们挤着推着,也不知道在急什么,总之就是想抢先上车,推得方家三人脚尖点地,稀里糊涂被拱了到车里,半点不由自己。
踉踉跄跄被挤到车厢中部,还是方志文眼疾手快,一手扶住把手,一手搂住妻儿,才勉强有个立身之地。
他放下行李,松了口气,感慨道,大城市,人就是多啊。
车子摇摇晃晃往前走,一路上有人到站,也有人上车,只不过离城区越近,上车的乘客衣着就越得体,同他们坐了两天火车的灰头土脸形成鲜明对比。
宋槐往方志文和方知宁的方向躲了躲,掖住自己的衣角,不想弄脏前头姑娘的衣裙。
但车内人流不减,行驶之间,总会抑制不住摇晃的身躯,躲到最后,宋槐就像个壁虎一样,恨不得整个人趴在方志文身上,实在艰难。
好在招待所很快就到了。
他们拎起行李,挤开人群下站,走进装修有些破旧的门面。
“同志,你好,我们想住宿,麻烦开一间两床房。”
“住几晚?”
“暂时先住五晚。”
“行,一共二十元。”
方志文将介绍信和钱递给前台,对方登记好信息后,将钥匙给了三人,“热水只在晚上七点到八点半供应,十点锁门。”
“好嘞,谢谢同志。”
方志文看了眼手里钥匙上的编号,二零五。房间在二楼,上了楼梯后左拐的第一间。
他拧动锁芯,推开门,入眼就是两张铁架床,铺着蓝白条纹床单。床头有两个木柜子,打开里面有暖水瓶和衣架。窗边是一张小书桌,玻璃板压着的桌面斑驳。
他们关上门,放下行李,行动间有些拘谨。住惯了村里的院子,在这里总感觉转个身就能碰到对方。
但拘谨归拘谨,不妨碍他们洗完澡后饭也顾不上吃就一键入睡到天亮,实在是太累了,累得眼皮子都多了三道褶。
睡了个饱觉,方知宁悠悠转醒,顶着个鸡窝头从小床上坐起来时,方志文和宋槐刚好提着买的早点回来。
“哎,醒了。”宋槐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屁股,“快去洗漱吃东西,待会去报到。”
为了方便方知宁考试,方志文和宋槐特意选了个离清华近的招待所,步行只要十五分钟就能到学校大门。
他们计划赶在今天早上前去学校报到,因为特招有要求,考生必须提前两天完成报到,否则视为放弃考试资格。
方知宁一听,晃了晃脑袋就从床上跳下来,噔噔噔跑去刷牙洗脸,再回来喝豆浆吃包子,然后换衣服,出门!
他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挽着阿爹,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昨个儿又累又热,一门心思想快点洗澡睡觉,都没好好看一眼北京长什么样子。
夏天的早晨,阳光一贯好,透过胡同口的树叶缝隙,眨着一闪一闪的眼睛。街两旁,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偶尔驶过几辆小轿车,车尾扬起一阵尘土。
街角,几个年轻人捧着新到的《人民文学》讨论得热火朝天。电线杆上贴着“五讲西美”的标语,下面蹲了个修鞋匠,敲着鞋钉叮叮当当。
对面,一个穿喇叭裤的年轻人提着卡式录音机,里面播着邓丽君的甜蜜蜜,听得戴红袖标的大妈首皱眉头。
北京的时髦和新鲜扑面而来,让方知宁连呼:“爸,阿爹,北京真有意思。”
“是呀是呀。”方志文和宋槐嘴上一边应和着,眼睛也一边西处瞟。
还没看够呢,学校大门就到了。
但正事要紧,两人收回眼神。只是,进门后,他们就傻眼了,因为清华的园区太大了,到底哪一栋才是王教授说的楼啊?
他们一边找一边问,磕磕绊绊总算领着方知宁完成报到,换来了一张考试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具体的考试时间、地点和科目,瞬间把两人的紧张感拉满。
回去的路上也不东张西望了,埋头狂走,生怕耽搁方知宁的复习时间。
但方知宁很想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可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文弱小鸡崽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他也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回到房间后,还没休息两秒,方知宁就被提溜起来,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按头复习。方志文和宋槐也没有出去,开启陪考模式,像是两座门神一样,在屋里守着,并致力于无声交流和走动,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搞得方知宁压力山大。
不过他能理解父亲和阿爹的心情,也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旦沉下心学习,时间唰地一下就过去,太阳升起又落下,不知不觉,来到考试当天。
窗户外传来蒙蒙的光亮,一晚上没怎么睡的方志文和宋槐躺得心里突突首跳,手心冒汗,干脆起床,去外头买了根油条和两个茶叶蛋回来,讨个好意头。
方知宁倒是淡定,将父亲和阿爹的爱统统吃进肚子里,背上小书包,挥挥手就奔赴考场。
他迈着腿,三步并两步走上五楼,教室前己经聚集了大部分考生。他们或三三两两交谈,或独自一人看资料,但放眼望去,绝大多数都是天梁,仅有零星几个中垣,地泽更是一个都不见。
所以,方知宁甫一出现,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喂,你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机械工程的考点。”
方知宁低头看了眼考试证,“没有呀,就是这,我考的就是机械工程学院。”
“啊???”
闻言,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别开玩笑了,你一个地泽来凑什么热闹?”
“你懂机械吗?”
“快回家吧小弟弟,别被赵魔王问得哭红鼻子。”
有人质疑,有人嘲笑,但藏在背后的都是傲慢与歧视,不过方知宁这个木脑袋只听出了他们对他实力的怀疑。
他有些生气地想,才第一次见面,他们凭什么说他不行!
方知宁压住不满,有礼貌回道:“考完试就知道谁懂机械了。”
他这话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分数见真章,但听在那群天梁少年的耳朵里,那就充满了挑衅。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吗?”
“可笑,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方知宁想了想说话的语气和字句,没问题呀,怎么他们好像更生气?小机器人不解,小机器人挠头,干脆就不说话,走到一旁。
结果,对面更炸了。
“他是不屑跟我们说话吗?!”
“他怎么敢?”
“气煞我也,喂,小孩,我要给你下战书,你敢不敢应?”
“我也要下战书!”
“我也是,我也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们随手撕下草稿纸,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地写下对战内容,签上大名就塞到方知宁的手里。
小机器人手忙脚乱地收下战书,只觉得他们莫名其妙。
真是好难懂的人类小孩呀。
这事没有被他放在心里,下战书罢了,他又不惧。
顶着天梁们愤怒中垣们佩服的灼灼眼神,方知宁怡然落座考场第一排,用后脑勺反弹一切眼神刀,气得少年们咬牙切齿。
但下一秒,“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试卷下发,所有人顿时收敛心神,专心看着手中的试卷,提笔答题。
寂静的教室里,只有风扇转动和试卷翻页的声音。
只不过,总有一道翻页声比所有人都早,像是一道不和谐的音符,扰得其他人有些心乱。
到底是谁?做题的速度如此之快。
有人忍不住循声望去,找了好几圈,发现是方知宁发出的声音后,暗自撇嘴,定是看不懂乱写。
他收回眼神,低头继续作答。
三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等结束铃响起时,大部分人都忍不住再检查一遍,恨不得考试时间长些好。
方知宁收拾好文具,拿上考试证,便出门找双亲汇合,他们肯定等久了。
此时,被他心心念念的方志文和宋槐坐在教学楼前,打了个喷嚏,又继续张望着楼梯口。
不过不要误会,他们不是紧张孩子考试。事实上,从方知宁进考场的第二个小时起,两人就不紧张了,因为实在没有力气。
早餐随意对付,扒拉两口的后遗症显现——他们饿了。
而饥饿是不讲道理的怪兽,它会吞噬掉所有的念头。方志文和宋槐感受着肚子的哀嚎,满脑子只想儿子快点出来,他们好去吃饭。
盼呀盼,盼到太阳当空,方知宁终于背着小书包走了出来。
两人立马起身迎上去,一人抬起一边的胳膊,架着他就往校外的饭馆跑。
不明所以的方知宁一脸懵圈,怎么今天所有人都怪怪的。
等饭菜下肚,捡回些理智,方志文和宋槐才开始关心儿子的考试情况。
“怎么样,宁宁,考得如何?”
方知宁抬起油乎乎的脸,自信回道:“我感觉没问题。”
两人点了点头,“那就好。”
对话三两句便结束。
方志文和宋槐非常信任方知宁,一致认为他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唯一有问题的就是上大学的学费怎么办?对此,他们心里想着,就是求也要求来,莫要再拖累了孩子。
吃完饭,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下就体现出方志文花更多的钱住学校附近招待所的好处了。散步回去,正好还能午休,养足精力,下午再战。
原本方知宁的时间是不赶的,因为他抽到了靠后的号。按照之前叫到谁才进去的惯例,他有很多休息和复习的时间。但最近清华不知怎的,改革了,要弄什么压力面,所有人都需要在现场旁听面试过程,既能测试考生的承压能力,又能确保无徇私舞弊。
一箭双雕。
就是有些住的远的考生惨了,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不过,这一切都跟方知宁没关系,他可是有地方休息的人。
匆匆洗了把脸,又冲干净脚,方知宁抓紧时间闭眼歇息。
但睡觉这玩意儿就是你越想睡就越睡不着。
迷迷糊糊间,感觉思绪乱飞了几瞬,就到点起床了。
方知宁抓了把头发,认命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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