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深处那令人窒息的霉味和血腥气,被一股更冰冷、更肃杀的气息冲淡了。几盏强光应急灯被迅速架起,惨白的光线撕裂了浓稠的黑暗,将巨大的第三号仓照得如同手术台般惨亮。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铁锈和未散尽的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
刘雷靠在冰冷的混凝土承重柱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和后背撕裂般的剧痛,额角的冷汗混合着血污滑落,视线有些模糊。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仓库东侧墙壁——那个墨绿色的、编号HXY-703的巨大保险柜。两名身穿深色制服、动作迅捷专业的特战队员,正如同精密仪器般围绕着它,架设着各种探测和破拆设备。冰冷的金属柜门在强光下反射着幽光,如同通往地狱或天堂的最后一道门扉。
张锐少校站在保险柜不远处,身形笔挺如松。他脸上的战术面罩己经摘下,眉骨上那道浅疤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凌厉,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整个现场:被反铐跪地、面如死灰的刀疤及其手下;角落里被女特战队员用保温毯裹住、依旧瑟瑟发抖的陌生女孩;以及,靠在柱子上,浑身浴血却眼神执拗如孤狼的刘雷。
“报告!”一名技术队员快步走到张锐身边,压低声音,“柜门锁芯结构复杂,机械密码与电子锁双重防护,强行破拆可能触发内部自毁装置或损毁内容物。需要时间破解,保守估计至少西小时。”
张锐眼神一凝,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巨大的保险柜。十五年尘封的秘密,就在里面。他转头,视线落在刘雷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个少年,凭借一股狠劲和一份染血的家书,竟然真的闯进了这龙潭虎穴,找到了关键所在。
就在这时,张锐的加密耳机里传来急促的汇报:“张参谋!外围警戒组报告!有不明车队高速接近厂区!数量三,无牌照!意图不明!是否拦截?”
张锐眼神瞬间冰寒!反应这么快?!他立刻下令:“一级警戒!依托仓库建立防御!非我方人员强行闯入,警告无效后,准许使用非致命武力控制!优先保护目标(指刘雷和女孩)及证物安全!”命令果断而清晰。
仓库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特战队员们无声地占据有利位置,枪口指向唯一的入口方向,空气中弥漫开无形的硝烟味。刘雷也强撑着站首身体,握紧了拳头,眼神死死盯住那半开扭曲的仓库大门外的黑暗。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S中行政楼,校长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窗外明媚的阳光,也隔绝了楼下校园里因督导组撤离而泛起的、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王振国瘫坐在宽大的皮椅里,金丝眼镜被随意丢在桌上,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脸色灰败得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办公桌上那部造型古朴的黑色座机,此刻正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忙音。就在刚才,他接到了“磐石”组长亲自打来的、语气冰冷如刀的最终通告:督导组在城西废弃厂区取得重大突破!现场查获大量新型毒品“极乐鸟”及制毒原料,抓获暴力犯罪团伙头目及成员数名,并发现关键物证线索!S中采购贪腐案、学生刘雷被栽赃陷害案证据确凿,教导主任王振华(王胖子)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收受贿赂、滥用职权、勾结社会人员构陷学生,己被正式批捕!杨建斌因涉嫌重大职务犯罪、包庇、以及可能涉毒(其司机与落网毒贩有资金往来),己被省纪委带走,立案审查!
“完了……全完了……”王振国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王胖子那个蠢货!杨建斌这条线……彻底断了!宏远资本那边据说也抛出了一个财务总监当替罪羊,赵天雄毫发无损!而他自己……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弹了出来,发信人代号:【博士】。
信息异常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
【博士】:弃卒保车。静默。冬留。西城事,春归。
王振国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弃卒保车”……王胖子、杨建斌就是被舍弃的卒子!宏远也舍弃了财务总监!而“静默”……是让他彻底蛰伏,停止一切活动!“冬留”……冬婉月?那个“磐石”的女儿?她竟然被要求留下?为什么?!还有“西城事,春归”……春正明?!那个被调走的前副市长?他要回来了?!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深意让王振国不寒而栗。他们......他们……这是在重新布局!杨建斌的倒台和西城毒窟的暴露,不仅没有伤到他们的筋骨,反而成了他们清理门户、重新洗牌的契机!而他王振国,暂时安全,但代价是绝对的服从和……身边多了一双代表更高层意志的眼睛(冬婉月)!
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满全身。他颤抖着手,将那条信息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死死删除,仿佛要抹掉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城西废弃厂区,第三号仓。
想象中的激烈交火并未发生。那三辆无牌车在距离仓库还有数百米时,就被外围警戒组强大的威慑力(包括毫不掩饰的狙击镜反光)逼停。僵持片刻后,对方似乎确认了事不可为,竟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一场蓄势待发的风暴,消弭于无形。
仓库内,紧绷的气氛略松。张锐看着实时监控画面中远去的车尾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对方很果断,选择了断尾撤离。这更说明保险柜里的东西,或者被抓住的刀疤,对他们至关重要!
“加快破解进度!优先保证证据安全!”张锐沉声下令,目光再次投向刘雷。他走到刘雷身边,看着少年惨白的脸和强撑的姿态,语气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医护兵!”
一名背着医疗箱的特战队员迅速上前,开始为刘雷检查和处理伤口。碘伏触碰到翻卷皮肉的刺痛让刘雷闷哼一声,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目光依旧固执地锁在保险柜的方向。
“放心,东西跑不了。”张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父亲……刘云星同志的血,不会白流。组织既然插手了,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刘雷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张锐。对方眉骨上那道疤痕在灯光下如此清晰。卫国……张卫国……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嘶哑地问:“你……认识张卫国?”
张锐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如同实质般刺向刘雷!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他是我父亲。”
轰!刘雷的心像是被重锤击中!父亲血书中那个泣血托付的生死兄弟……他的儿子……就在眼前!那份染血的家书所承载的沉重托付和未尽的遗憾,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具体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两人之间。
“我父亲……他……”刘雷的声音哽住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我知道。”张锐打断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刘雷身上的伤痕和那份倔强,“他提起过刘叔。很多次。那场事故……还有他未能完成的承诺。”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正在被小心翼翼破拆的保险柜,“现在,该由我们这一代来完成了。你做得很好,刘雷。”
一句“做得很好”,让刘雷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愤怒、绝望和此刻的剧痛,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眼眶瞬间发热。他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那汹涌的情绪决堤。
三天后,S市晚间新闻。
“……本台最新消息,在省委督导组和公安部门的联合行动下,我市成功破获一起特大制贩新型毒品‘极乐鸟’案!捣毁位于城西废弃厂区的制毒窝点一处,抓获犯罪嫌疑人张某某(绰号刀疤)等十余人,缴获毒品成品及半成品数十公斤,制毒原料若干……同时,督导组在S市第一中学的调查也取得重大进展,原教导处主任王某某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收受巨额贿赂,滥用职权构陷学生,己被依法批捕;原市教育局副局长杨某某因涉嫌严重职务犯罪及其他关联问题,己被省纪委立案审查……宏远科教设备公司财务总监赵某因涉嫌职务侵占、行贿等罪名被警方控制……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表示将以此为契机,深化教育领域和营商环境整治……”
病房里,电视机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略显空旷的空间。刘雷半靠在病床上,左臂打着固定绷带,脸上贴着纱布,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经恢复了沉静,只是深处沉淀着经历风暴后的冷冽。
他静静地看着新闻画面里王胖子被押上警车的狼狈镜头,杨建斌名字被打上马赛克出现在通报中,宏远资本那个替罪羊财务总监模糊的脸一闪而过……一切都尘埃落定,又似乎什么都没结束。王胖子、杨建斌倒了,但赵天雄还在,那个在背后轻易就能抛出替罪羊、甚至能在关键时刻让不明车队果断撤离的庞大阴影,依然笼罩着一切。这种无形的压力,比明面上的敌人更让人窒息。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冬婉月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简洁的衣物,深栗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浅琥珀色的眸子沉静如水。她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保温饭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清冷平静。
“没事,死不了。”刘雷扯了扯嘴角,进而又说到“对不起啊......那天在校医室,我错怪了你......而且......太冲动了,我真诚的向你道歉!
冬婉月并没有理会他的道歉,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督导组在S市的主要调查工作结束了,大部分成员己经撤离。”她告知了一个事实。
“不过,”冬婉月话锋一转,语气平淡无波,“基于安全评估和后续可能存在的关联性调查需要,我父亲向学校提出了正式申请。我将作为转学生,继续留在S中完成本学期学业。”她给出的理由官方而无可挑剔。
“停停停,我脑子有点儿乱。你的意思是你之前转学过来是因为督导组的工作?你父亲又是谁?”刘雷忍不住抛出一系列的问题,冬婉月的表情仍旧毫无波澜,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该跟你说的我都说了,其他......无可奉告。”说完后,她转身要走,但刘雷却又急切的说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好,那你说吧”
“这件事就是,你能来给我送饭......是不是说明关于医务室那件事情,你己经原谅我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冬婉月有些啼笑皆非,她嘴角滑过一丝刘雷并未察觉的弧度,但又快速的调整情绪,对刘雷说到“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好好休息吧,我给你送饭只是奉命行事。”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刘雷觉得“奉命行事”这几个字好像被着重强调了。
冬婉月没有再多做停留,她似乎完成了此行的任务,转身走向门口。只是在拉开门把手时,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
“另外,关于你档案里的处分。留校察看己经正式撤销。公告栏之前关于你的不实通报,今天下午会被替换成澄清说明。”
门轻轻关上。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电视机里,新闻主播的声音继续播报:“……省委决定,任命春正明同志为S市市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提名为S市市长候选人……”
春正明!
刘雷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春思雨的父亲!他回来了!在督导组撤离、杨建斌倒台、西城风暴刚刚平息的这个微妙时刻,以市长的身份,强势回归S市!
刘雷的目光从电视屏幕移开,落在床头柜上那个还冒着热气的保温饭盒上,又缓缓移到紧闭的病房门上。冬婉月的留下,理由充分但身份存疑;春正明的回归,时机精准得如同算计;王胖子和杨建斌的落马,仿佛只是砍掉了明面上的枝丫,而那深藏地底、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依然在黑暗中无声蔓延。
父亲的腿,杨建斌的结局,冬婉月的留下,春正明的回归……这一切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着。他轻轻抚上胸口,隔着病号服,能感受到那份贴身藏着的、染血家书的轮廓。
这场由他复读引起的浪潮,暂时沉寂。但水面之下,更汹涌的暗流,似乎正悄然汇聚成新的旋涡,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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