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雷像一头在黑暗洞穴里舔舐伤口的孤狼,在废弃器材室逼仄的角落里蜷缩了不知多久。那份沾着老鼠齿痕和污迹的旧事故报告,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在他胸口,灼烫着皮肤,更灼烤着他被仇恨反复淬炼的灵魂。杨建斌!十五年前包庇黑心承包商、害得父亲失去一条腿却只落得“警告处分”的蛀虫!十五年后,他的儿子又用同样肮脏的手段夺走自己的竞赛名额,甚至要将自己彻底碾碎!
新仇旧恨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名为“隐忍”的脆弱外壳。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留下带血的凹痕,用这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不能冲动……父亲还躺在医院……这个家经不起任何风浪了……他一遍遍用这沉重的现实浇灭心头的毒焰,但那份旧报告的存在,像一颗深埋的种子,一旦破土,必将带来毁灭性的爆发。
器材室厚重的铁门外传来模糊的放学铃声和逐渐远去的喧嚣。刘雷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恨意,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缓缓站起身。他必须像个影子一样“正常”地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冰冷的、需要他“安分”的家。
推开沉重的铁门,傍晚略带寒意的空气涌入肺腑。刘雷低着头,沿着教学楼最僻静的背阴处快步走着,只想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就在他即将拐出这条僻静走廊,汇入主路的人流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前方不远处,通往实验楼的那条林荫小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走着,怀里抱着沉重的练习册,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倒。
王一然!
刘雷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她腿上的伤还没好……脸色苍白得吓人……那些藏在她家里的竞赛资料……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担忧瞬间攫住了他。他想上前,想问问她怎么样了,想分担哪怕一点点那沉重的恐惧。但理智的闸门瞬间落下——不能!任何接触都可能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杨建斌的人可能就在暗处盯着!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狠下心肠,加快脚步,想从另一条路绕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前方林荫小道的岔路口,几个穿着花哨、流里流气的职高男生突然冒了出来,嘴里叼着烟,嘻嘻哈哈地挡住了王一然的去路。为首一个染着黄毛、脖子上挂着廉价金属链子的男生,正是上次在器材室外被秋暮晴点破收了封口费的张强!
“哟!这不是咱们S中的好学生吗?走路看着点道啊!”张强故意用夸张的语调嚷着,伸手就去推搡王一然。
王一然本就腿脚不便,被猛地一推,怀里的练习册“哗啦”一声散落一地,人也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她惊恐地抬起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你……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张强嬉皮笑脸地逼近一步,目光猥琐地在王一然身上扫视,“哥几个缺钱花了,找你借点零花钱花花呗?听说你妈在医院伺候有钱人,油水不少吧?”
“我没有钱!”王一然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抱着书包,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让开!我要回家!”
“没钱?”张强旁边一个瘦高个男生阴阳怪气地接口,“没钱也行啊,陪哥几个玩玩?你这小模样……嘶……”说着,伸手就想去摸王一然的脸。
“滚开!”王一然尖叫着后退,眼泪夺眶而出。
怒火瞬间冲垮了刘雷强行筑起的堤坝!看着王一然被几个混混围堵、羞辱,那份无助和恐惧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上次在资料室,她帮自己藏匿了试卷,如今却因为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
“住手!”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如同惊雷炸响!
刘雷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猛地从藏身的阴影里冲了出来!他几步就冲到近前,一把抓住那个瘦高个伸向王一然的脏手,狠狠向后一拧!
“嗷——!”瘦高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手腕被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整个人痛得弯下腰去。
“刘雷?!”张强看清来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更深的戾气取代,“妈的!又是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垃圾!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他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根甩棍,“啪”地一声甩开,恶狠狠地指向刘雷,“给我废了他!”
另外两个混混也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一然!跑!”刘雷将王一然猛地往身后一推,自己则如同暴怒的凶兽,迎着张强的甩棍不退反进!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她!不能再让她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甩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刘雷的肩膀!刘雷眼中戾气一闪,不闪不避,在棍子落下的瞬间猛地侧身,左手闪电般扣住张强的手腕,右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一记凶狠的勾拳狠狠砸在张强的下巴上!
“砰!”一声闷响!
张强被打得脑袋猛地后仰,眼前一黑,甩棍脱手飞出,整个人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满嘴是血,牙齿都松动了!
“强哥!”另外两个混混又惊又怒,挥舞着拳头扑上来。
刘雷如同困兽,爆发出惊人的狠劲!他躲开一人的拳头,硬抗了另一人砸在肋下的重击,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他抓住一个混混的衣领,一个凶狠的过肩摔将其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同时抬腿,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踹,将另一个扑上来的混混踹得倒飞出去,撞在旁边的树干上,滑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短短十几秒,三个混混全被放倒!张强捂着血流不止的下巴,看着如同煞神般站在面前、双眼赤红喘着粗气的刘雷,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这他妈还是人吗?!
“滚!”刘雷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从地狱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再敢碰她一下,我弄死你们!”
张强几人被这气势彻底吓破了胆,连滚爬爬地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逃走了,连狠话都不敢留一句。
战斗结束得突然。林荫小道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刘雷捂着隐隐作痛的肋下,那里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他转过身,看向缩在树根旁、抱着书包瑟瑟发抖、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王一然。
“你……你没事吧?”刘雷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打斗后的喘息。
王一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刘雷。他额角有擦伤,嘴角也破了,校服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如同实质般的愤怒和保护欲。刚才那如同暴风骤雨般击倒混混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她惊恐的脑海里。
“我……我没事……”她哽咽着,声音细若蚊呐,“谢……谢谢你……” 这句感谢发自肺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刘雷看着她苍白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深藏的恐惧,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隐隐翻腾。他弯下腰,沉默地帮她捡起散落一地的练习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她。
“以后放学……尽量走人多的大路。”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他想说更多,想提醒她放在她那里文件的事,想问她母亲那边怎么样……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刘雷明白,任何多余的接触,都可能成为刺向她的利刃。
他深深地看了王一然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然后,他转过身,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沉默地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王一然抱着失而复得的练习册,呆呆地看着刘雷消失的方向。晚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却吹不散心头的冰冷和那刚刚萌芽的、带着巨大不安的暖流。
S中图书馆西楼,临时征用的阅览室内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咖啡和一种无声的紧绷感。几台电脑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加密线路的指示灯稳定地亮着。
张锐少校站在巨大的白板前,眉骨上那道浅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白板上贴满了照片、打印的文件截图和手写的关联线条,构成一张复杂的关系网。中心位置贴着宏远资本赵天雄、杨建斌、以及“育才科教设备公司”的照片,一条粗红的箭头从“育才科教”指向赵天雄名下的一家关联投资公司。
“基本可以确认,”张锐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育才科教’是宏远资本精心设立的空壳公司,专门用于套取S中、乃至其他几所合作学校的教育经费。手法就是虚报价格、以次充好,合同金额与实际采购价差额巨大。初步估算,仅S中近两年,涉案金额就超过三百万。”他手中的激光笔红点重重敲在“育才科教”法人代表——一个满脸油光的中年胖子照片上,“这个法人代表,就是个傀儡。真正的资金流向,通过多层复杂的离岸账户清洗,最终汇入赵天雄控制的境外投资平台。”
“动作够快的啊。”“寒锋”抱着手臂,眉头紧锁,“我们这边刚锁定‘育才’,那边就收到消息,‘育才’的办公地点己经人去楼空,那个法人代表也失联了。银行账户也被清空。典型的断尾求生。”
“意料之中。”张锐眼神冰冷,“赵天雄能在S市盘踞这么多年,没这点警觉和手段才奇怪。不过,他断得越干净,越说明心虚。资金流向的电子痕迹很难完全抹除,境外账户那边,首长己经协调相关部门协助追查了。”他话锋一转,激光笔的红点移到了教导主任王胖子的照片上,“突破口,还得从内部撬开。王胖子的审讯有进展吗?”
负责审讯的组员立刻汇报:“这家伙是个软骨头,扛不住压力。己经撂了。承认在刘雷的处分事件中收受了杨睿通过夏曦转交的好处费,金额两万。承认多次按照杨建斌的授意,利用职权刁难、打压刘雷。也承认在实验室采购项目中,配合赵家指派的中间人伪造验收单据,签字放行劣质设备,从中收取回扣。但他咬死只负责执行,所有指令都来自上面,具体操作细节和资金链他接触不到。尤其是关于十五年前西城开发区事故的线索,他一问三不知。”
“哼,推得倒干净。先不要对他收网,避免打草惊蛇。”张锐冷哼一声,“不过,他吐出的这些,足够把杨建斌和赵家钉在行贿、滥用职权和贪腐的耻辱柱上一阵子了。杨建斌那边什么反应?”
“杨建斌很狡猾。”另一名组员接口,“我们的人刚接触他,他就摆出一副痛心疾首、被下属蒙蔽的姿态,主动‘交代’了王胖子向他‘汇报’刘雷‘劣迹斑斑’的情况,声称自己只是基于‘维护学校声誉’的考虑,才‘建议’学校严肃处理。至于采购的事,他完全撇清,说那是后勤和教导处负责,他不首接分管。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老狐狸!”寒锋副组长啐了一口。
“狐狸再狡猾,尾巴也藏不住。”张锐眼神锐利如刀,“重点查他那个‘建议’是如何变成王胖子手中针对刘雷的‘尚方宝剑’的!查他这些年和赵天雄、和宏远资本的利益往来!查他十五年前在开发区管委会任职期间,与宏远建筑公司(宏远资本前身)的所有交集!特别是西城事故后,他负责的‘善后安抚’工作里,有没有猫腻!”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首长特别指示,关于刘云星同志当年的事故,任何疑点,一查到底!”
“是!”众人肃然应命。
张锐的目光再次投向白板,落在刘雷那张略显模糊的证件照上。照片上的少年眼神阴郁,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父亲……刘叔……张锐心中默念。他父亲张卫国当年和刘云星是过命的战友,刘叔出事时,父亲远在边疆,鞭长莫及,引为毕生憾事。如今,这份沉重的责任落到了他的肩上。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技术监控的组员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张参谋,有情况!我们刚刚截获一段经过加密的通讯片段,信号源指向杨建斌的私人加密手机,接收方是一个未注册的一次性号码。内容经过初步破译,只有几个关键词:职高、张强、刘雷、冲突、升级、‘意外’。”
职高?张强?刘雷?冲突?升级?“意外”?!
张锐的眼神瞬间冰寒刺骨!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杨建斌这个老狐狸,眼看明面上的压制失效,督导组步步紧逼,竟然想玩阴的!他想制造一场针对刘雷的“意外”?!
“立刻定位信号接收源!锁定那个张强的位置!”张锐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通知外围监控组,给我盯死刘雷!绝不能让他出事!”
距离S中几条街外的一家烟雾缭绕、充斥着廉价烟味和汗臭味的昏暗台球室里。
张强捂着依旧剧痛的下巴,对着手机低声嘶吼,唾沫星子混着血丝喷在话筒上:“……杨局!那小子就是个疯子!下手太他妈狠了!我几个兄弟都躺下了!牙都差点给我打掉!这事儿……得加钱!不加钱这活儿没法干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杨建斌刻意压低、却带着一种冰冷压迫感的声音:“废物!连个学生都收拾不了!钱不是问题。但我要的结果呢?刘雷现在还好好的!”
“杨局!您听我说!”张强急了,“那小子太能打了!硬来不行!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凶光,“我有个主意!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不是‘留校察看’吗?不是有‘暴力前科’吗?咱们就给他来个狠的!制造个‘意外’,让他彻底背上‘故意伤害’甚至‘杀人未遂’的罪名!到时候,别说开除,首接送他进去吃牢饭!看他还怎么蹦跶!”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台球室里嘈杂的撞击声和叫骂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张强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终于,杨建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说具体点。”
张强舔了舔嘴角的血沫,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凑近话筒,声音压得更低,将那个恶毒的计划和盘托出。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张因疼痛和兴奋而扭曲的脸,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杨建斌静静地听着,镜片后的目光在办公室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算计的光芒。当张强说到某个关键细节时,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很好。”杨建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就按你说的办。要快,要干净。钱……翻倍。记住,这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电话挂断。
张强握着手机,感受着那冰冷的忙音,脸上狰狞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翻倍!他仿佛看到了厚厚一沓钞票在眼前飞舞。至于刘雷……他眼中凶光毕露。小子,这次看你怎么死!
夜更深了。城市璀璨的灯火掩盖不了角落滋生的肮脏。
王一然蜷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床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藏匿着秘密的药盒。母亲还没回来。窗外偶尔传来醉汉的嘶喊和野猫的哀鸣,每一声都让她心惊肉跳。刘雷在暮色中如同凶兽般击倒混混的身影,和他最后那个沉默的、带着担忧和决绝的眼神,反复在她脑中闪现。
她颤抖着手,再次打开药盒。最上面,那个印着“李美娟”名字的白色小药瓶,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嘲弄地注视着她。她用指尖颤抖地拂过瓶身,仿佛能感受到杨太太那含笑的、带着致命威胁的目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永远活在恐惧里,更不能让母亲因为自己而坠入深渊。刘雷……他为了自己,又一次卷入了暴力冲突……如果杨建斌他们知道了……
一个大胆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在她冰冷的心底悄然亮起。她需要帮助。需要一股强大到足以对抗杨建斌的力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那是S中的方向,也是图书馆西楼,那两间被神秘工作组征用的阅览室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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