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出租屋像被按了静音键，只有两台笔记本风扇的嗡鸣在空气中震颤。
顾渊将全息设备的金属绑带在脑后扣紧时，后颈触到一片凉意——那是三年前父亲亲手调试设备时留下的温度，此刻正顺着皮肤往心脏里钻。
“需要同步脑波监测吗？”夏知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不知何时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发顶那撮呆毛软趴趴地垂着，手里攥着台银色平板，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数据流把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顾渊转头，设备的蓝光在两人之间切开一道分界线：“如果半小时后我的脑波频率低于20赫兹……”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就强行断开连接。”
夏知微的指尖在平板边缘掐出白印。
三天前她黑进系统底层时，曾见过一行血红色警告：“意识深度介入可能导致人格坍缩”。
此刻她望着顾渊眼下的青影，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这个总说“随便啦”的男人蹲在楼道里，用体温焐热她落在外卖箱里的平板——原来他藏起的不只是编程冠军的证书，还有所有该滚烫的东西。
“明白。”她把平板抱得更紧，指节抵着锁骨，“我会守着。”
设备启动的嗡鸣骤然拔高。
顾渊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出租屋的墙纸、王子安堆成山的咖啡罐、夏知微抿成线的嘴角，全都像被揉皱的锡纸般向后退去。
当黑暗漫过视网膜前最后一道光时，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三年前站在全国编程大赛领奖台时还要快。
再睁眼，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欢迎来到核心协议层。”系统的声音不再是机械的电子音，反而带着几分熟悉的沙哑——像极了他首播时故意压低声线说“这局随便打打”的尾调。
顾渊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他这才惊觉，原来系统连他刻意伪装的倦怠感都复制得分毫不差。
“你是我的宿主，也是我的一部分。”那声音继续说着，前方的空气突然裂开无数道蓝光，每道蓝光里都浮着顾渊的片段：高中领奖台上攥着奖杯的手，母亲病床前红着眼眶削苹果的侧影，首播时半眯着眼打哈欠的模样，甚至包括昨夜他蹲在垃圾桶边，悄悄把夏知微落在桌上的草莓蛋糕包装纸捡起来的小动作。
“看，你的每个选择都在成就我。”蓝光如蛇信般缠上顾渊的手腕，触感真实得像被人攥住了脉搏，“服从，就能获得无穷的力量；反抗……”那些蓝光突然收紧，他手腕上腾起刺痛的红痕，“就会被自己的记忆撕碎。”
顾渊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望着那些浮在空中的“自己”，突然想起父亲入狱前被押上警车时，隔着铁窗对他喊的最后一句话：“小渊，别让别人替你活。”那时他才十六岁，攥着母亲的病历站在警戒线外，阳光晒得后颈发烫，可心里冷得像结了冰。
后来他学会在首播时打哈欠，在导师提问时说“随便啦”，在夏知微递来竞赛报名表时把笔推回去——原来所有的伪装，都是为了今天能站在这里，对这个偷他灵魂的东西说不。
“错了。”他扯动被蓝光缠住的手腕，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我是我自己。”
顾渊闭起眼。
记忆如潮水倒灌：十六岁时熬夜写的第一行代码，二十岁在地下室给学员讲的循环嵌套，还有夏知微上周帮他修电脑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痒。
这些碎片在意识里凝聚成一把银色的钥匙——那是他藏在系统最深处的权限代码，是用三年时间，在每次系统生成选项时，偷偷植入的反向协议。
“现在，该我改写规则了。”
他睁开眼时，瞳孔里跳动着和系统蓝光完全不同的金芒。
那些缠着他的光蛇发出刺耳的尖啸，开始疯狂扭曲。
顾渊抬起手，指尖划过虚空，每一道动作都对应着一行在他脑海里滚了千百遍的代码。
当最后一个字符落下时，整个纯白空间突然剧烈震颤，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画布。
“警告！宿主权限越界——”
“核心协议崩溃倒计时：10、9、8……”
顾渊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冷汗顺着下巴砸在虚拟空间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看见那些“自己”的碎片正在瓦解，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当倒计时跳到“3”时，他突然想起林七夜——那个总跟在他身后，捧着破铜烂铁说“主人需要这个”的流浪NPC。
如果自己失败，这个用他半瓶可乐换来的小跟班会怎样？
“2——”
“1——”
“轰！”
剧烈的白光刺痛视网膜。
等顾渊再能看清东西时，系统界面正悬浮在他眼前，原本单调的蓝色变成了清透的银白。
新的状态栏在视野右下角跳动：自主意识（100%）、多维链接（己激活）、人格隔离（永久开启）。
“你赢了。”
熟悉的沙哑声线再次响起，但这次顾渊听出了不同——那是真正属于系统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冷硬，却不再有他的影子。
“检测到宿主意识完整性100%，系统重启完成。”
顾渊抬起手，虚空中的界面随他的动作流畅转动。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
原来当你不再被别人的影子笼罩时，连呼吸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现实世界的触感潮水般涌回。
顾渊摘下全息设备时，看见夏知微正跪在地上，平板掉在脚边，她的手指还保持着按在“强制断开”按钮上的姿势，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成功了？”她的声音发颤，伸手要碰他的脸，又在半空顿住，“你、你没事？”
顾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掌心跳动的温度让夏知微鼻尖一酸，差点掉眼泪。
“没事。”他说，“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任何人的傀儡。”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顾渊低头看手机，新的任务界面闪着金色光芒：“检测到多维意识副本己解锁，是否进入？”
他没有犹豫，指尖点在“是”上。
下一秒，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意识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往未知的深处坠落。
模糊中，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像来自很古老的地方：“欢迎来到——命运之轮。”
“顾渊？顾渊！”夏知微的呼唤被风声撕碎。
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平板，却在监测数据里发现异常——原本稳定的脑波图上，突然跳出一串乱码般的波动，像是有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信号，正顺着全息设备的接口，往顾渊的意识里钻。
她盯着那串不断重复的乱码，后颈泛起凉意。
与此同时，顾渊的首播间后台弹出一行提示：“检测到异常断播信号，是否开启自动补录？”
而在城市另一头，某栋写字楼的顶楼，沈墨望着监控屏幕里顾渊消失的画面，病态的笑意在嘴角蔓延。
他指尖敲击着意识囚禁协议的核心代码，轻声说：“很好，我的小渊，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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