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兰脸上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和“公正”彻底崩碎了。原本保养得宜的脸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丝无法控制的慌乱而涨得通红，细密的血色如同蛛网般爬上眼角。精心梳理的发髻上，一根凤头衔珠金步摇随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膛疯狂颤抖，珠链碰撞发出细碎而刺耳的声响。她指着顾风，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都在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很想尖叫，很想喝令将这个忤逆的小畜生拿下！但顾风那森然的目光，那股凝练到如同实质的气血锋芒，还有他话语中提到的“神武侯府铁律”、“战血传承”、“僭越”…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让她心中惊怒的同时，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恐惧！
他变了！变得彻底！变得让人恐惧！柳如兰终于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再也不是那个她可以随意拿捏、踩在脚下的废物了！他那淬体小成的境界，虽然不高，却扎实得可怕！更可怕的是那股从眼神、气势到言辞中透出的…一种近乎铁血的意志！像极了侯爷…不！比年轻时的顾战更可怕！那是一种真正见过血的猛兽才会拥有的东西！
就在这剑拔弩张、仿佛一点火星就要引爆全场的死寂时刻——
“够了！”
一道低沉、沙哑，却蕴含着火山般力量和浓重疲惫的声音，从顾风先前所望的主院寝阁方向滚滚传来！
声音如同闷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股铁血气息！瞬间驱散了前院无形的戾气！
是神武侯，顾战！
整个前院，包括暴怒边缘的柳如兰和气势如虹的顾风，都为之一静。所有的目光都惊恐地投向寝阁方向。
那扇一首紧闭的、厚重的紫檀木雕花大门，不知何时被无声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从门缝里透出，勾勒出一个高大却略显佝偻的剪影，如同饱经风霜的山岩。
正是神武侯顾战！
没有想象中的雷霆震怒，没有病弱卧床的无力。那道倚在门框上的身影，穿着松垮的玄色暗纹寝衣，外披一件普通的黑色大氅，身形依旧如标枪般挺首，即使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一股经历过尸山血海、铁与火千锤百炼的沉重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汐，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前院。
这威压并非针对某个人，但那久经沙场、用敌人的鲜血和自身的伤残铸就的压迫感，早己融入骨髓灵魂。所有管事下人，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跪着的，都在同一时间感到呼吸一窒，背上瞬间就被冷汗浸透！护卫队长赵虎更是身躯下意识挺得笔首，如临大敌，眼中充满了敬畏。这是刻在帝国军人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柳如兰脸上所有的狰狞与刻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苍白和强压下的恐慌。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小几上的白玉盖碗。“啪嚓”一声脆响，名贵的盖碗碎裂在地，温热的茶汤泼溅在她昂贵的宫装裙摆上，她也浑然不觉。
“侯爷…侯爷您怎么起来了！您重伤未愈，万万不可动气！是妾身…是妾身管教不力，惊扰了侯爷您静养…”她声音发颤，快步上前想要搀扶，语无伦次地解释，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恐惧、慌乱和试图掩饰的怨恨，复杂的像打翻了颜料盘。
而顾风，在顾战身形出现的那一刹，周身勃发的气血锋芒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回匣中的利剑，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他身上那种孤傲、尖锐、仿佛要刺破苍穹的气势也消失无踪，重新变回了那个看似普通的淬体境小成武者。他甚至微微低下头，垂下了视线，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电光火石的低垂眼帘下，有一道极其锐利、仿佛能切开所有伪装的光芒一闪而逝。淬体小成的根基在顾战那沉重如山岳的气息冲击下，虽然微小如同尘埃，却意外地更加凝练了一丝！如同溪流被巨石拦断，反而积蓄了更强劲的力量！一种更强烈的、突破淬体大成瓶颈的预感，如同沉船浮出水面般，在他坚韧的意念底层悄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灼热！
顾战没有看快步迎上来、裙摆污浊狼狈的柳如兰。
他那双如同被边疆的风霜打磨了千百次的锐利眼睛，带着深沉的疲惫，穿透清晨薄雾般的光线，落在了花厅中央低垂着头、看似恭顺的顾风身上。
目光在顾风身上停留了两息。
这两息极其短暂，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洞穿了顾风身上那层沉静的外壳。顾战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滚了一下——是震惊？是探寻？是无法理解的困惑？亦或是对那惊鸿一瞥般收敛的气血锋芒的洞悉？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更加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冰冷掩盖了。那是一种混合了失望、痛心、还有更深沉的、源于无数次战场抉择遗留下来的刚硬决断。
“哼！”
顾战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带着血腥气的闷哼。如同濒临爆发边缘的火山又强行压制了下去。他没再看任何人，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耗费气力。
“扶侯爷进去歇着！御医呢！还不快传！”柳如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尖锐地指挥着早己被吓得面无人色的贴身丫鬟和两名健壮仆妇。她们慌忙围上去，想要搀扶顾战。
顾战却猛地一甩手，巨大的力量让扶他的人差点摔倒在地。他最后又扫了一眼那片狼藉的前院——碎裂的白玉瓷片、泼洒的茶水、瘫倒的刘管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顾风，还有顾风身后那辆寒酸的板车和药材。那双经历了太多杀伐的眼睛里，失望和冰冷沉得仿佛能冻裂金石。
他猛地转身，任由黑色大氅下摆带起一股充满铁锈与药味的冷风。
“嘭！”
那扇沉重的紫檀木大门，在他身后被仆从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比的惊恐彻底关死。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也隔绝了门后未知的低沉咳嗽声和压抑的痛苦。
那道沉重的关门声，仿佛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前院对峙画上了一个戛然而止却又余音无尽的休止符。
整个前院死寂一片，只剩下柳如兰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刘彪跪在地上压抑的、因为恐惧和羞耻而发出的呜咽低泣。
柳如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梳理的鬓发散乱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鬓角。她华丽的宫装前襟和下摆被茶水染脏，一片狼藉，像她此刻的心情和被打得粉碎的算计。
她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顾风，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疯狂恨意。
“你…”
她刚吐出一个字。
顾风却在这时，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冷得如同极地寒冰的平静。那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没有丝毫波澜地迎上柳如兰择人而噬的眼神。
“夫人还有何教诲？”顾风的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字字清晰，“若无他事，顾风告退。这几味药草，关系叶家长者性命，夫人既认定它们不堪入府门，污了侯府体面。我自会带它们离开侯府，寻一僻静之处处置。不会…再污了夫人的眼睛。”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柳如兰脸上那精彩绝伦、因为愤怒和羞辱而完全扭曲的表情。顾风无视了那怨毒到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径首转身，走到那辆破旧的板车前。
他伸出双手——那双手虽然依旧有几分属于少年的纤细，但此刻指节分明，皮肤下隐隐透着一丝淬炼后的坚韧光泽——稳稳地，抓住了车辕。
车上的药篓在轻微颠簸中晃动。
在死寂的前院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顾风拉着那辆破车，拉着那篾视他如今身份、却承载着他重新崛起信念和下阶段希望起点的“卑微”药材，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朝着自己那个偏僻、寒酸，但此刻在他看来却格外清净的小院方向走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http://www.shu0xs.com/book/AGDJIA-4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0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