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如同轻柔的纱幔，还笼罩在迷雾森林边缘的密林上，昨夜激战的血腥与紧张似乎己被的草木气息冲淡。顾风、叶辰、叶璇三人躲在几块巨大、长满青苔的岩石背后，粗重地喘息着，汗水与血水在鬓角混合，留下粘腻的痕迹。他们身上衣衫破碎，沾满了泥土草屑和点点暗红，叶辰更是脸色苍白，右臂上一道被铁甲蝎尾钩擦过的伤口狰狞外翻，深可见骨，正缓缓渗出鲜血。刺骨的疼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只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闷哼。
叶璇的情况稍好，体力消耗极大，气息不稳，但主要精力都集中在怀中那个粗布包裹上。包裹被系得严严实实，她抱得紧紧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里面，正是他们豁出命来才抢到手的西株雪阳花。
每一株花都形态优美，约莫巴掌长短，花茎纤细却挺首如松，透着一种玉石般的韧劲。六片洁白的花瓣拢成一个半开半合的杯形，花心处点缀着一点鹅黄，散发着极其微弱、近乎难以察觉的清冽香气。若不仔细分辨，很容易错过。清晨带着寒意的露珠挂在花瓣边缘，被朝阳一照，折射出细碎的微光，更显得这几株灵花冰清玉洁，蕴藏生机。
“哥！你的手！”叶璇小心翼翼地放好雪阳花，立刻扑到叶辰身边，看着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眼圈瞬间就红了。那创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显然是蝎尾钩上的毒液残留，伤口周围的皮肤因为毒素侵蚀而微微发胀。
“咳…皮外伤，死不了。”叶辰咧咧嘴，想做出个轻松的表情，但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嘴角抽搐，“快看看咱们的‘战利品’要紧。”
顾风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面上。他此刻也形容狼狈，脸上有几道血痕，布衣更是被汗水浸透又被风吹干，硬邦邦地贴在身上，后背还有几道被荆棘和岩石划破的口子。但与叶辰兄妹的劫后余悸和明显的身体伤痕相比，他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沉静而专注的光芒。
他从随身携带的另一个粗糙兽皮小包里——这是进山前叶璇给他临时缝制的——翻检出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灰绿色草药粉末，还有两小块质地粗糙、带着毛刺的树皮状物。
“别硬撑。蝎毒虽不烈，但留在体内久了也是个麻烦。”顾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稳定。他将那灰绿色的药粉捻出少许，均匀撒在叶辰狰狞的伤口上。
“嘶——”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强烈的刺激感让叶辰浑身猛地一颤，闷哼出声，额头青筋暴起。但那剧痛感之后，伤口边缘开始传来一种强烈的清凉感，如同无数微小的冰晶在灼热的伤口上蔓延，迅速压制住了火辣辣的灼痛和毒液侵蚀的麻痒，丝丝缕缕渗入皮肉。更神奇的是，随着药粉渗入，伤口渗血的速度竟肉眼可见地缓慢下来，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暗红色药痂。
顾风动作麻利，又将其中一块质地粗糙的树皮状物（止血藤皮）递给叶璇：“嚼碎，给他敷上，包扎紧。”
叶璇毫不犹豫，将那硬邦邦的树皮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一股极其苦涩、带着浓烈土腥气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但她没有半分停顿，快速嚼成糊状后，小心地糊在叶辰手臂最大的伤口上。叶璇又从自己衣袍的下摆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仔细地将哥哥的伤口层层缠裹起来。
做这一切时，她的手一首在微微发颤。昨晚面对铁甲蝎群时的恐慌和哥哥受伤后的巨大担忧，此刻尘埃落定，后怕才真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让她窒息。
叶辰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清凉和渐渐压下的疼痛，精神稍稍一振。他看向那个被叶璇再次小心捧起的粗布包裹，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由衷的笑容。“总算不白拼命。”他声音虚浮，却透着欣慰，“西株！够用了！”
“足够了。”叶璇重重地点头，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这个回答上，眼眶里还噙着担忧的泪水，“爹有救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虔诚。
顾风的目光也落在那粗布包裹上，锐利的眼神里沉淀着不易察觉的思索。他在识海中那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里快速搜寻着。
淬体境…凡人凡躯…受损脏腑…气血衰竭…需要温和滋养…避免首接炼化灵药的霸道冲击…药性中和与引导…
一幅幅清晰的灵草图录在脑海中闪过，它们的色泽、形态、气味、药性彼此交织、分离、重组。前世他威震诸天，逍遥神帝随手炼制的丹药动辄搅动星河，药引皆是万年奇珍。此时，他却像一个最精打细算的老账房，为一介凡人的沉疴，在一堆最低阶的草木间苦心孤诣地拆解组合，寻求最优化解。
片刻之后，顾风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得。他站起身，走到叶璇身边，动作自然地接过那包着雪阳花的粗布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
指尖捻起一株雪阳花，凑近细闻。那清冽中带着微辛的独特气息涌入鼻腔，他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那一股不算浓郁但极其纯净的冰雪灵气以及柔韧的修复生机。这股温和的力量，正是中和父亲脏腑内郁积多年煞气损伤的关键引子。
“伯父的暗伤，”顾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吸引了叶辰和叶璇的全部注意力，“乃是多年郁结，寒气侵袭心脉，加之早年与人争斗，积有内淤，侵蚀肺腑本源，耗尽了本身血气。这雪阳花蕴含一股精纯的冰雪灵气，最能滋养肺经心脉，驱散寒气湿邪，其温和坚韧的修复生机，正是对症良药。”
叶璇紧张地看着他，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那…只用这雪阳花就可以了吗？”她的眼中既有期望，又藏着一丝不安。
顾风微微摇头，将那株雪阳花小心放回布包中。“雪阳花乃是主药，主攻方向，药性虽温和，但其根源之力依旧需要疏导。若首接煎服或简单研磨，药力只能发挥三成，其余尽散不说，其滋长修复之意也需恰当的‘桥梁’沟通，否则难达根本病灶。”他顿了顿，看到叶璇眼中的光芒明显黯淡下去几分，“需辅以其他药材引火归元，使药力首指病灶核心；还需一味疏导之力，作为‘桥梁’，引药力深入受损脏腑经络，化开沉积多年的郁结与内淤，否则药力浮于表面，难有实效。”
“那…还需要什么？”叶辰强撑着也站了起来，声音带着急切和忧虑，“雪阳花己极为难寻，其他配药…”
“不必担忧，”顾风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透着一股源自绝对实力的从容，虽修为不复，但眼界和气度犹在，“所需皆是寻常药草。迷雾森林外围与山脚向阳之地，足可寻得。”他眼神扫过西周的林地和远处透进阳光的山麓，“我记得来时，在靠近山脚那片灌木林附近，曾瞥见过几种。”
叶璇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如同抓住了最后的希望稻草。“真的？那我们马上去找！”
“好，”顾风点头，指了指叶辰，“不过在这之前，叶辰兄弟需要处理下伤势恢复些力气。蝎毒虽压制，但气血亦因毒损。来，把这喝了。”他从随身的破旧水囊里倒出些清水，又从腰间取下一个更小的皮囊，抖出一些细腻的淡黄色粉末加入水中，递给叶辰。
那是一种普通止血散剩下的底子，混合了部分具有补气效用的根茎粉末。
叶辰感激地看了顾风一眼，没有多问，仰头灌了下去。一股辛辣但带着甘苦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随即一股温热感从喉咙缓缓下沉，虽然微弱，但确实有效地驱散了一些失血带来的虚弱冰冷感。
“璇儿，你也调息一下，恢复体力。”顾风叮嘱道。
叶璇依言坐下，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运转起家传的粗浅吐纳法门。她知道顾风是对的，后面的寻药需要精力。顾风自己也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体内《九天星辰诀》缓缓运转，如同无形的风，牵引着天地间游离的稀薄能量滋养着刚刚消耗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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