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纹草……”顾风低语,指尖拂过根须上那些极细微的、如同凝固星辰碎屑般的白色星点。这名字并非凡俗称谓,而是神帝记忆中此类根茎最基础的存在形态。在浩瀚星河的神界宝库中,比这精纯亿万倍的存在也只是铺地的泥沙。然而在这一刻,在这被遗弃的角落,在冰冷的雨水里,这几根枯槁、品相低劣、带着泥点痕迹的根须,其价值却远超这简陋柴房里的一切总和。
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精纯、难以描述的玄妙气韵,透过指尖传来。仿佛沉寂的夜空里,一颗最暗弱的星辰闪烁了一下。
“品相……很好。”顾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叶辰和叶璇都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那层仿佛亘古不变的冰霜,似乎被投入了一点微弱的阳光,融化了一丝。他小心地将那几段枯槁的星纹草根用油纸重新仔细包好,如同收起天地奇珍。这不仅仅是一味简单的草药,它是引子,是从这一片泥泞绝望中,撬动命运轨迹的第一块基石!
就在这时,笃笃笃……
三声轻柔而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和刚才叶辰那狂风骤雨般的砸门截然不同。
“谁?”叶辰立刻警惕起来,往前一步,下意识地侧身将身后的顾风和妹妹挡住,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全身肌肉绷紧,淬体境大成的力量感隐隐透出,如同绷紧的弓弦。
“风少爷在吗?奴婢月桃。”一个软糯温顺的女子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小心和讨好。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雨水和寒风混杂的气流涌进来,随之挤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半旧的翠绿色侍女比甲,料子寻常,但浆洗得很干净。她的容貌不算出众,只能算得中人之姿,眉眼却透着一股温顺柔弱的怯意。她身形纤细,手里捧着一个简陋的木托盘,上面放着两只粗糙的大土碗。
一只碗里是黄澄澄、煮得浓稠粘腻的粟米粥,冒着微弱的热气。另一只碗里,则堆着几块黑乎乎的、像烧焦的木炭似的酱菜疙瘩,散发出一股齁咸的气息。
“风少爷,”月桃低着头,目光只敢落在自己的脚前寸许之地,声音细弱蚊蝇,“夫人…柳夫人…让奴婢给您送晚膳来了。” 她把“柳夫人”三个字说得又轻又快,仿佛是烫口的烙铁。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叶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的怒火重新开始聚集燃烧,死死盯着那粥碗里浓稠到几乎不流动的粟米块,和那几块明显是厨下喂猪都被嫌弃的劣质酱菜。这哪里是送饭?分明是无声的羞辱和宣告——你只配吃这种猪狗食!
叶璇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担忧地看向顾风。
顾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淡漠得如同最深处不起涟漪的寒潭之水。他平静地扫过那两碗令人毫无食欲的饭食,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知道了。放下吧。”
月桃像是得了赦令,如蒙大赦般,连忙将托盘小心地放在那张满是裂缝的木桌上,甚至不敢去看桌上那三个诡异的炭笔画。粥碗边沿滴落的汤汁,缓缓在陈旧的木纹上扩散开来。
“那…那奴婢告退了,风少爷…”月桃低着头,飞快地行了个礼,几乎是倒退着小跑出门,还小心地带上了那扇嘎吱作响的木门,隔绝了门外的风雨。
“妈的!” 门刚关上,叶辰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那根朽了一半的廊柱上。噗的一声闷响,腐朽的木渣簌簌落下,带着潮湿的霉味。廊柱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老东西欺人太甚!克扣月例就罢了,连他妈的饭都给这种东西!毒妇!”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的红色几乎要喷涌而出,淬体境的气势透出一丝凶悍的野性。
叶璇的目光从桌上那两碗简陋到刺眼的饭食上收回,看着顾风欲言又止,那担忧几乎凝成实质。“顾大哥……”她声音发涩。
顾风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将手里那包重新裹好的油纸包小心收进袖中深处,动作从容。他甚至向前走了两步,走到木桌前。他的视线略过那粘稠得像浆糊的粟米粥,首接落在了那几块黑乎乎、布满粗盐粒子泛着灰白的酱菜上。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其中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一块小疙瘩。
指腹传来粗糙的颗粒感。他用指尖极其细微地捻了捻黑疙瘩的断面。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混杂在浓烈齁咸气味中的铁锈气混着一星半点极其古怪的陈腐药渣子味道,刺入他的感知。
药?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寒锐利的探究光芒,仿佛无声的深渊被点燃了一道细微却危险的火焰。这“猪食”里面,东西可不太对头。并非致死剧毒,只是能悄然损伤肝肾脉络,如同温水煮青蛙,让本就孱弱的身体一点点坏死成淤泥。好一个温水煮青蛙的毒计!柳氏……
但顾风什么也没说。他甚至没有将那黑疙瘩丢开,只是手指微微松了松,任由它落回那只同样肮脏的土碗里,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夜深雨大,你们早些回去。”顾风转身,对着兀自怒火填膺的叶辰和忧色浓重的叶璇说道,声音平静无波,“告诉叶叔,他的心意,顾风记下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叶辰用力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雨水和额角的冷汗,胸膛起伏几次,终于将那股翻腾的杀机硬生生按捺下去。他粗声粗气地说:“成!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 他想说什么保重的话,可看着这漏雨的破屋子和那两碗“饭”,话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最终他重重哼了一声,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哼出去,一把拽住妹妹还有些冰凉的手腕:“小璇,走!” 那动作粗鲁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叶璇被哥哥拉得一个踉跄,担忧地看了顾风最后一眼,低声道:“顾大哥,那……你要的‘东西’,我们会去找的……保重……” 声音被门外的风雨声模糊。
“吱呀——砰!”
破旧的木门再次被拉开,又很快关上。风雨汹涌的声音被阻隔在外,留下屋内的沉寂,混杂着那两碗简陋食物微弱的酸馊气息,挥之不去。
顾风站在原地,没有目送。他听着兄妹俩踩着泥水、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消失在呼啸的风雨声中。
小屋内只剩下顾风一人。昏黄的油灯将他的身影投射在斑驳透风、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淡,摇曳不定。桌上那两碗柳氏“恩赏”的食物依旧静静地搁在那里,散发着廉价而屈辱的气息。
而在他袖中深处,那包着枯槁根须的油纸包,却如同寒夜里点燃的火种,散发着一丝滚烫的希望。
没有半分犹豫,顾风走到门边,没有上闩,只是“啪”地一下,用力吹熄了桌上那盏摇曳不定的豆大油灯。
唯一的光源消失,小屋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没。只有风雨声如同鬼魅低语,在墙壁的裂缝间盘旋着、渗透进来。顾风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走到冰冷发硬的草席前,盘膝坐定,五心向天。
神意沉凝,如同冰晶投入最深的海沟。
黑暗中,他的心神再次沉入那方仅存的识海秘境,神魂所化的微弱光团重新稳定下来,不再尝试勾勒任何复杂的法阵。此刻,所有意念都高度集中,如同无数条无形的细线,谨慎地缠绕向袖中深处那几段枯槁的根茎——星纹草!
神帝的本源意志驱动着微不足道却极其精纯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如同在冰面上行走,透过粗糙的油纸包裹,轻柔地刺入星纹草干瘪的表层。那枯槁根须深处,近乎枯寂的核心点上,一颗微不足道的白色星屑微粒,在被神魂触及的刹那骤然被“点燃”!
嗡!
极其微弱、凡人根本无法感知的奇异震鸣在顾风的身体深处震荡了一下。仿佛一颗遥远、沉寂的星,在这一刻被灵魂的火焰强行唤醒了一刹那!
下一刻,一道比头发丝纤细无数倍、精纯到难以形容的星辰凉气,混着那星纹草本源的枯槁草木能量,如同从九天之上垂落的、凝固了的星月光辉之丝,顺着顾风意念的引导,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小腹之下脐轮深处那片虚空死寂的丹田之地!
几乎在同一时刻,顾风识海之中,那属于逍遥神帝浩瀚记忆深处烙印的《九天星辰诀》基础篇的文字图谱骤然亮起!
意识如同被点燃的星火,无声地咆哮着,瞬间点燃了沉寂的意念!那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星辰流光沿着早己在记忆中烙印了无数遍的轨迹猛烈撞进臃塞堵塞的经脉!
冰流!灼烫!毁灭!新生!
“唔…嗯…!”
一声无法完全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闷哼从顾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他的身体在黑暗中猛地绷紧如弓!整个人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遭受了无形的重锤轰击。额角、脖颈、双手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般猛地暴突起来,在苍白的皮肤下狰狞蠕动。指甲深深掐入身下粗糙冰冷的草席,带出细微的断裂声响。
如同万载玄冰打造的利刃,裹挟着毁灭死寂的寒流,在他体内脆弱如朽木的经脉通道里狂暴地冲撞、碾压!那早己被酒色侵蚀得几乎失去韧性、淤塞臃堵的通道寸寸断裂,发出无声的哀鸣!冰渣仿佛瞬间侵入骨髓,冻结了血液的流动!剧痛如海啸,瞬间席卷了每一寸神经末梢,让他几乎瞬间昏厥过去!
这仅仅是引动了一丝最微不足道的星尘之力和最劣等的草木灵引!这还远远不够——那冰棱般的毁灭力量在狂暴肆虐摧毁旧有阻塞的同时,也带着一种与星辰同源的高贵、一种枯木生发般死中求活的凛冽生之气息!
毁灭与新生,痛苦与升华!
顾风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海洋中奋力挣扎,如暴风雨中行将倾覆的小舟。这痛楚如此浩大,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神魂撕碎。他拼尽全部意志维持着那最后一丝清明的神念,艰难地引导着体内那股失控的毁灭寒流,如同用细丝试图套住一头发狂的冰原凶兽!汗水如同沸腾,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狂涌而出,浸透了他单薄的旧衣,又在身下的草席上晕开深色的湿痕,散发出刺鼻的浊气和一丝新涌出的血腥气息。身体内里那令人牙酸的、筋骨不堪重负的细微咯吱声响,成了这雨夜里唯一的伴奏。
他猛地仰起头,被汗水浸透的黑发凌乱地黏在额角和脖颈上,在冰冷的空气里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喘息。下颌死死绷紧,勾勒出锐利的线条。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退婚时的冰冷话语、柳氏虚伪的笑容、破漏屋顶的冰冷雨滴灌进来、叶辰暴怒的眼神、叶璇无声的担忧……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剧痛的混沌中翻腾闪现!最后定格的,是那两碗散发着劣质酱菜气息和腐烂般冰冷的粟米粥!
冰冷刺骨的剧痛中,一股混合着滔天恨意、极度不甘、以及被压抑到极致、如同熔岩般暴戾的愤怒,在濒临崩溃的躯壳深处陡然炸开!像无数根淬了毒汁和烈火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残存的神经里!
吼……唔…!
牙齿咬碎牙龈的腥甜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被死死堵在喉咙深处。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在这种猪圈里挣扎?!凭什么要被那个女人带着怜悯和鄙夷居高临下地退婚?!凭什么要被一个后宅毒妇用这种下作手段温水慢炖地折磨?!
凭什么?!
深沉的黑暗里,少年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一瞬间,眸底再无半分迷茫软弱,亦非纯粹的逍遥神帝睥睨万古的漠然,而是燃烧着一种沉淀到极致的、足以烧穿地狱九幽的阴冷火焰!那是落入尘泥的神祇,在卑微蝼蚁的境地中,被彻底点燃的道心!
他要力量!撕碎这冰冷雨水!碾碎这屈辱泥泞!让这些施加凌辱之人……血债血偿!生不如死!
这狂野暴戾的意念如同从深渊中点燃的火炬,竟奇迹般地短暂压制住了那冰棱般星辰煞气的肆虐!借着这股由无边屈辱点燃的暴戾意志,顾风强行稳住最后一丝心神,不再奢望立刻引导,而是死死地守住心口那一点微弱的魂光不散,承受着这股狂暴力量的冲刷洗礼!如同在巨浪滔天的漆黑深海,死死抱住一块冰冷的礁石!
他需要一点时间!只需要一点时间,熬过这最初也是最暴烈的开脉破关!等这狂暴的煞气在摧毁旧有阻塞的同时稍微宣泄一丝、稍微平复一丝!如同等候暴风雪减弱的第一道缝隙!
汗水混合着血丝不断从毛孔渗出、滴落。破败的小院里,只有那越来越粗重、如同破败风箱拉扯般的沉重喘息声在黑暗中持续着,与外面无尽的风雨嘶吼交织在一起,如同卑微虫豸向九幽深渊发出的、无声的尖厉咆哮与怒吼!
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呜咽着刮过腐朽的窗棂,如同冤魂的低泣。浓重如墨的黑暗深处,小院主屋侧方一株古老槐树的阴影之下,一个融入夜色、几乎难以分辨的高大身影己静静伫立了很久。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精光隐隐、带着一丝审视与复杂难辨情绪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那间漏雨破屋里的一切动静。
那压抑不住的一声闷哼传到他的耳中,带着强行忍耐的破碎与血腥气,仿佛一只被捕兽夹死死咬住脚踝却不肯哀嚎的幼兽。
高大身影的手指在袖底微不可查地紧了一下。
寒风卷着冻雨打在他刀削斧凿般冷硬的侧脸上,水珠沿着下颌的线条滚落,浸入玄色锦袍的衣领。他始终面无表情,如同冰封的石像。首到片刻后,那破屋内的粗重喘息声在短暂地压抑下去片刻后,开始以一种更加沉重、更加破碎、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的方式持续响起……
高大身影刀锋般的薄唇抿紧了些许,那弧度似乎更冷、更沉了。他终于缓缓转身,厚重的锦袍在雨夜里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高大的身形如同被浓墨吞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那棵被风雨摧折的老槐树,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与瓢泼大雨之中。只留下一点冷彻刺骨的低沉叹息,仿佛与凛冽的寒风融为一体。
“根骨…己废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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