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和孙仲谋在营地又待了几天。
这几天,林小悠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进知识海洋的海绵。
疯狂地吸收着一切能让她在这片荒野里活得更好、更久的东西。
张文远是真把她当徒弟教了,虽然方式依旧硬核,但全是干货满满。
“看清楚了,这叫双套结,受力均匀,越拉越紧,绑木头打地基最合适。”
张文远的手指在藤蔓间翻飞,一个简洁的绳结瞬间成型。
林小悠眼睛瞪得像铜铃,笨拙地模仿,嘴里念念有词。
“左绕圈,右穿洞,勒紧…………哎呀!怎么又散了!”
(??o??∩)
“手腕发力,不是用蛮力。” 张文远的声音平静得像溪水,“再来。”
孙仲谋则拿出来了《三年求生,五年打野》,不过封面沾着可疑的白色粘液。
“瞅瞅这个!”
孙仲谋指着书页上一张鲜艳的红色浆果图片。
“这叫‘蛇莓’,无毒可以放心吃!”
林小悠凑过去仔细看。
(??o??∩)
“记住了记住了!红彤彤亮晶晶的,长得像小草莓的,一律当减速带吃了!”
“还有这个!”
孙仲谋又翻一页。
“车前草!看见没?平平无奇,但关键时候能救命!
捣碎了敷伤口,消炎止血贼拉好用!可以说是荒野版云南白药!”
林小悠立刻化身抄笔记狂魔,旁边标注:“荒野白药!看见就薅!”
张文远则带着她在营地周围实地教学。
“这是蕨菜,嫩芽能吃,开水焯一下去苦味。”
“这个锯齿叶子的,叫荨麻!
别用手摸!蛰一下肿三天!但叶子煮水喝能治感冒,以后要是头疼不舒服,可用泡着当茶喝!
当然最好是不要感冒!”
“再看那棵树皮,被啃成这样,附近肯定有鹿群活动,下陷阱的好地方。”
“这种蘑菇…………” 张文远指着一朵棕褐色的蘑菇。
“牛肝菌,无毒,味道鲜美,也可以随便吃!”
林小悠立刻掏出她的小“笔记本”,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蘑菇,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勾和流口水的表情。
(⊙﹃⊙)
她还学会了用张文远给的多功能刀处理小型猎物,手法虽然生涩,但起码不会再把场面搞得像凶案现场了。
林小悠十分享受这种被“知识”填满的感觉。
脑袋里塞满了各种绳结打法、植物特性、动物踪迹,那些让她半夜惊醒的噩梦碎片似乎都被挤到了角落。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就像二狗子偷吃到的肉,还没咂摸出味儿就没了。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间还弥漫着雾气。
张文远和孙仲谋己经在收拾他们那巨大的登山包了。
气氛有些微妙。
林小悠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怎么睡。
她躲在“荒野汤臣一品”的门后,透过缝隙偷看。
看着张文远动作利落地将水盆、工兵铲(弯的)、剩下的几包压缩饼干和脱水蔬菜塞进包里,最后拉上拉链,发出“刺啦”一声,像在她心口划了一道。
孙仲谋则把他那本宝贵的《三年求生,五年打野》塞到了林小悠的包袱旁边,还压上了一大包没开封的盐和几块巧克力。
“小悠啊,”
孙仲谋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我跟张八百得撤了!这趟出来时间不短了,家里那帮牲口还等着我回去主持大局呢!”
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试图制造点声响打破寂静。
“主持大局?你能主持啥大局?”
林小悠心里吐槽,但嘴巴却像被黏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张文远背好包,走到小屋门口。
他没有推门,只是隔着藤蔓的缝隙,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进来。
“小悠,我们该走了。
营地加固过,陷阱你也知道位置,食物和水源都清楚。
记住我教你的,多观察,别冒进。”
他顿了顿,似乎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只留下一句。
“照顾好自己,还有它们。”
斯科特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门口,巨大的身躯安静地立在张文远身侧,眼睛透过缝隙看着里面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嗷呜…………”
二狗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不再撒欢,低低呜咽了一声,把大脑袋凑到门边蹭了蹭。
林小悠猛地吸了一口气,像被什么东西从地上弹了起来。
她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荒野求生大师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她一把推开藤编门,脸上瞬间挂起一个比二狗子的笑容还夸张的“没心没肺”牌笑容,嘴角咧得能看到后槽牙。
“哎呀!终于要走了?好好好!快走快走!”
她挥舞着小手,像在赶苍蝇,声音拔得老高,带着一种刻意的欢快。
? ?
“你们再不走,我的存粮都要被你们吃光了!
张哥你削木头太费刀,我都心疼我那把传家宝小刀了!”
她像只聒噪的小麻雀,围着两人蹦跶,试图用声音填满所有可能被伤感钻进来的空隙。
“赶紧回去当你们的都市人吧!
别在这儿打扰我林大师的清修!
我可是要成为荒野王的男人…………啊不,女人!”
孙仲谋看着她那强撑出来的笑容,还有那微微泛红却倔强的眼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没办法!该走了!
他故意学着林小悠的夸张语气,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行!林大师!有志气!等哥回去给你拉赞助!
下次来给你带个充气游泳池,再整台发电机,咱在荒野搞个迪厅!”
张文远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小悠一眼。
他知道拖下去不是办法,早点走,能给她更多时间缓缓,况且,她也不会想让我们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那眼神平静,却像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
他点了点头,转身,声音沉稳:“走了,好好活着!”
“走走走!一路顺风!半路失踪!”
林小悠继续挥手,笑容焊死在脸上。
孙仲谋也背好包,最后揉了揉二狗子的大脑壳,又对着斯科特的方向抱了抱拳。
“狼哥,后会有期!看好你家这个不省心的小祖宗!”
“嗷呜~!”
二狗子回应了一声,尾巴却摇得没那么欢了。
两人转身,沿着溪流的方向,大步离去。
高大的身影很快树林吞没,脚步声也渐渐消失。
首到彻底看不见也听不见了,林小悠脸上那副灿烂面具,才“咔嚓”一声,碎得干干净净。
她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肩膀瞬间垮塌下来。
一首挥动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指尖冰凉。
刚才还热闹喧腾的营地,瞬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步一步挪回她崭新的小屋里。
杰瑞和布丁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两次双黑豆眼担忧地望着她。
斯科特踱步进来,庞大的身躯占据了不小的空间。
它走到林小悠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趴下,只是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我没事…………狼哥…………”
林小悠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扯了扯嘴角,想再挤出一点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如同冻住。
她强迫自己动起来,不能停!
停下来,那些被她强行塞进角落的东西就会像洪水一样冲出来,把她淹没!
“对…………检查陷阱!看看孙哥的氪金狗粮引到傻狍子没!”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陡然拔高。
她抓起张文远给她削的那根木矛,走出了小屋。
脚步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踉跄,左脚踝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来到溪边张文远带她看过的一个疑似兽道旁,她之前按照“张氏陷阱秘法”小心翼翼设置了一个落石陷阱。
用柔韧的树枝弯成弓形,藤蔓做触发线,上面压着一块不算太大的石板。
此刻,陷阱完好无损。
触发线静静横在那里,连根兽毛都没沾上。
旁边撒的、孙仲谋贡献的最后一点压缩饼干碎屑,倒是被蚂蚁大军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残渣。
“哈…………哈哈…………”林小悠干笑了两声。
“这群傻狍子…………不识货!孙哥的狗粮可是高级货!”
她蹲下身,假装仔细检查陷阱的触发装置,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没关系……肯定是位置不对!
我换个地方!我可是张八百亲传弟子!区区陷阱…………”
她一边自言自语地打气,一边手忙脚乱地去解那根触发藤蔓。
越急越乱,平时还算利索的绳结此刻却像跟她作对,死死缠在一起。
“解不开…………怎么解不开!”
她用力拽着,指甲抠进藤蔓里,细小的木刺扎进指尖,带来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这点疼痛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被她强行压抑的所有情绪!
“废物!连个绳子都解不开!林小悠你就是个废物!”
她猛地将藤蔓狠狠摔在地上,对着那块无辜的石头陷阱狠狠踹了一脚!
“砰!”
石头纹丝不动,脚趾传来钻心的疼!
左脚踝的旧伤也像是被这一脚彻底唤醒,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顺着小腿窜上脊椎!
“呃啊——!”
她痛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剧痛的左脚,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溪边泥地上。
身体上的剧痛像是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最沉重、最黑暗的门。
————————————
视线瞬间扭曲、模糊。
阳光变成了探照灯光,溪水声变成了铁门外的呵斥和脚步声,青地的味道被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取代。
不是荒野!是牢房!那个关押未成年犯、充斥着暴力和绝望的地方!
(这是……原主的记忆?)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浓浓的恶意。
林小悠(或者说,那个蜷缩在冰冷角落里的、更瘦小的自己)惊恐地抬起头。
一张带着刀疤的胖脸凑到面前。
旁边还围着几个同样穿着囚服、眼神凶狠的女人。
“我…………我…………” 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哑巴了?”
刀疤脸女人(绰号“丧彪”)狞笑着,大手猛地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往旁边的水泥墙上一撞!
“咚——!”
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带着铁锈的腥甜味。
“唔…………” 剧痛让她蜷缩得更紧。
“装死?”
肥膘啐了一口,抬脚就踹在她瘦骨嶙峋的肋骨上!
“咔嚓!”
细微却清晰的脆响,不知道是骨头裂了还是心碎了。
“啊——————!”
无法抑制的惨叫冲出喉咙,却被一只手死死捂住!
“叫?再叫一声试试?把管教招来,老娘让你今晚睡茅坑!”
另一个尖利的女声(“小卡啦米”)在她耳边威胁,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臂的肉里。
拳脚像冰雹一样落下,密集地砸在背部、腹部、腿上。
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疼痛!
她只能死死抱住头,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忍受着这场无妄之灾。
“听说是个大小姐?这么小就想着杀人?本事挺大的!”
林小悠奋力怒吼道:“我没有!”
“谁管你有没有!顾先生交代了,要我们好好照顾你!”
污言秽语伴随着拳脚,像毒针一样扎进耳朵。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
现实中的林小悠情绪己经快要失控。
不能哭!哭了她们会更兴奋!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线延长。
“干什么!住手!”
终于,远处传来管教严厉的呵斥和警棍敲击铁门的声音。
施暴者像闻到危险的到来,瞬间散开,若无其事地走开,留下她像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冰冷的地上。
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额头的血糊住了眼睛,嘴里全是血腥味。
背上被打出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肋骨的伤,疼得倒抽冷气。
视线模糊地扫过肮脏的水泥地,看到自己刚才被按着的地方,有一小片湿漉漉的痕迹,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谁的…………口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比吃了毒蘑菇还强烈百倍!
“呕……”
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只能吐出一点酸水和血沫。
管教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1057号!又是你惹事?关禁闭!”
没有解释,没有询问。
在这里,弱就是原罪。
她被粗暴地拖起来,像拖一袋垃圾,丢进了那个禁闭室的铁笼里。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声音。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肋骨断裂处的疼痛,额头伤口一跳一跳的钝痛,背上火辣辣的擦伤,还有胃里翻涌的恶心和绝望…………所有感官都被痛苦和恐惧无限放大。
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紧紧抱住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不能哭!哭了就真的输了!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像野草一样!
可黑暗如同野狗,一但咬上就绝不松口。
身体上的剧痛和精神上的屈辱像两条毒蛇,死死缠绕着她。
就在意识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时,一个更遥远、更模糊、带着电流杂音的画面碎片,毫无预兆地闪了进来————
林小悠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是…………我的出租屋!
滴滴滴————手机在桌子上疯狂响动。
【李老板:林悠!你又被投诉了知道吗?说你服务态度差!
就让你喝个酒你会死啊?你能不能干!搞不定就滚蛋!】
【房东(语音):小悠啊,下个月房租该交了哦!
拖一天涨一百!水电气单子也放你门口了!】
【李叔:林悠啊!你现在也是个成年人了!生活费这方面我们以后就不会给了!年轻人有手有脚的,挣些钱一点问题没有!】
“………房租……又涨了……”
一个疲惫到极点的声音在脑子里喃喃自语。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跟坐牢有什么区别…………不,坐牢可能还管饭……”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禁闭室里那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也淹没了溪边这个抱着脚踝、浑身颤抖的林小悠。
前世今生,两个时空,两种绝望,在这一刻重叠、共鸣。
都是为了活着!都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挣扎求生!
“呃…………呜…………”
溪边的林小悠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发出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那压抑了许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不再是那个插科打诨、自称荒野大师的林小悠。
她只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伤痕累累、蜷缩在冰冷泥泞里的十八岁女孩。
过往经历的那些委屈、恐惧、痛苦、孤独,被强行压抑的思念和不舍,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随着眼泪疯狂地奔涌。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呜……”
“爸妈……你们为什么…………不帮帮我……哪怕一次……一次也好!”
“……张哥……孙哥……别走……别留我一个人……我害怕……呜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冲开一道道沟壑。
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左脚踝的剧痛还在持续,后背那些新旧伤痕似乎也在隐隐作痛,胃里因为刚才的干呕和情绪激动而翻搅着,带来阵阵恶心。
“呜…………呕……”
她一边哭,一边控制不住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狼狈不堪,痛苦万分。
“嗷呜……呜……”
二狗子焦急地围着她打转,湿漉漉的鼻子不停地拱她的手臂和肩膀,喉咙里发出担忧的低鸣。
斯科特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巨大的身躯像一座沉默的山。
它低下头用的舌头,轻轻地一下下地舔舐着她糊满泪水和泥污的脸颊,还有她凌乱的头发。
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杰瑞和布丁也小心翼翼地爬了过来,依偎在她蜷缩的腿边,小小的身体传递着微弱的暖意。
布丁甚至伸出小爪子,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手指。
知更鸟在树枝不停地鸣叫,似乎是在唱歌。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林小悠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软软地靠在斯科特温暖而坚实的身体上。
林小悠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营地的角落,定格在孙仲谋留下的那本《三年求生,五年打野》上。
书旁边,还放着张文远最后给她的东西——————
一条全新的、标签都没拆的…………加厚加绒女式打底裤。
粉色的。
在夕阳下,那抹粉色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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