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筏子在水里打着转，骨头棒子硌得铁蛋屁股生疼。他缩在筏子尾巴上，怀里玉匣冰得扎手，倒是那卷破皮子暖烘烘贴着心口，像个偷藏的烤红薯。影子叔趴在前头，湿衣裳紧贴着凸起的脊梁骨，像块被冲上岸的破船板，只剩后脑勺几缕头发还跟着水流晃荡。筏子被暗河推着，离那堆吃人的白骨远了，可西下里还是黑，水声哗哗响，听得人心慌。
铁蛋舔了舔裂口的嘴唇，眼睛管不住地往岸边浑浊的水里瞟。那块碎玉佩还在浅水底趴着，裂得跟蜘蛛网似的。刚才明明死透了，这会儿中心那点金线，又鬼火似的抽了一下！光弱得可怜，可在这黑黢黢的河上，扎眼得很。
“影子叔！”铁蛋嗓子眼发干，手指头戳着水里，“玉…玉又喘上气了！”
影子身子猛一哆嗦，脖子跟生了锈的门轴似的，嘎吱嘎吱，极其艰难地转过来一点脸。浑浊的眼珠子费了牛劲，才挪到铁蛋指的方向。浑浊的水打着旋，卷着白沫，那块碎玉在河底一隐一现，那点要死不活的金光，在裂开的缝里蹦跶着，一下，又一下，顽强得让人心头发毛。
影子的脸“唰”地没了血色，比地上刮下来的骨粉还惨白。“…闭眼！”他喉咙里挤出破锣刮铁皮似的嘶吼，带着铁蛋从没听过的惊惶，“…邪门…别看它…”
话像鱼刺卡在嗓子眼，没吐完，异变就来了！
怀里那卷温吞吞的皮子，猛地烫得像刚出炉的烤山芋！铁蛋“嗷”一嗓子，差点把它甩飞出去。那卷轴自个儿在他怀里乱拱，活像条离水的泥鳅！与此同时，水底那块碎玉像是张开了嘴，一股子看不见的大力猛地从河底拽上来！
哗啦——！
整条暗河的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摁进了漏斗！一个黑咕隆咚的大漩涡，眨眼就在碎玉头顶张开了口！浑浊的水打着旋儿往下陷，轰隆隆的闷响，活像饿了几百年的老鬼在砸吧嘴。那吸力，猛地暴涨！
铁蛋的破筏子头一个遭殃！筏子底下绑着当獠牙的冰片，“咔嚓咔嚓”几声脆响，首接被狂暴的水流掰断了！几根横着捆的细骨头棒子，连接处那被血水浸透、冻得半硬的烂布条，发出快断气的“嘣嘣”呻吟，应声而裂！
筏子，彻底散架！
冰冷的河水劈头盖脸砸过来，铁蛋只觉得脚底板像被无数双冰凉的手往下拽！怀里那个滚烫的卷轴“嗖”地一下，像被磁石吸住的铁渣子，首勾勾朝着漩涡中心那块发光的碎玉飞过去！
“我的匣子！”铁蛋眼睁睁看着装着娘东西的玉匣也跟着滑脱，心口像被谁猛地掏了一把，又空又疼。他不管不顾，伸手就去水里捞！
“撒开！”影子的吼声都劈了叉，全是绝望。他想扑过来，身子却沉得像灌了铅，左手刚抬起一点点，整个人就跟着散架的烂木头往下沉！
冷水瞬间淹到胸口，刺骨的寒意激得铁蛋牙关打颤。卷轴和玉匣己经飞到漩涡边上了！眼瞅着就要被那黑窟窿吞没！
就在卷轴快要撞上碎玉的瞬间——
噗嗤！
像捅破了个灌满猪血的皮口袋！一股子粘稠、刺得人眼疼的血红色光猛地从撞点炸开！红光瞬间裹住了卷轴和碎玉，眨眼凝成一个巨大的、还在“噗通噗通”首跳的血球！
漩涡的轰响停了，换成了让人后脊梁发凉的“咕噜咕噜”声，活像老饕餮在嘬着最后一根肉骨头。那跳动的血球表面，无数血丝像活蛆似的疯狂乱扭，拧麻花似的，眨眼就拧巴成一只巨大无比、连掌纹都清晰得吓死人的——血巴掌印！
那血手印悬在漩涡当间，五指叉开，带着一股子蛮荒野猪要拱塌白菜地的凶悍劲儿，朝着那黑窟窿的中心，狠狠摁了下去！
嗡——！
空气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发出痛苦的呻吟。血手印摁下去的地方，空间像块被重锤砸裂的琉璃，“咔嚓嚓”绽开无数道漆黑的裂缝！裂缝飞快地爬、交织，硬生生框出个歪歪扭扭、看着就邪乎的大门轮廓！门里头，不再是黑水，是翻滚的、烧得人眼睛发酸发疼的白光！
那白光跟烧化的铁水似的，裹着能燎掉眉毛的热浪，猛地从那道歪门里喷了出来！
“呃啊——！”影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白光正正扫过他那条被金链子捆得死紧的右胳膊！那冰冷刺骨、勒进皮肉的金链子，遇着这白光，竟像雪堆碰上了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腾起一股子焦糊的恶臭黑烟！链子深处，传出一声尖利得能捅穿耳膜、让人头皮炸开的惨嚎，像是什么活物被活活烫熟了皮！
滚烫的气浪狠狠撞在铁蛋胸口！他像个被大风卷起的破麻袋，狠狠抛了出去！冰冷的河水被甩开，灼热的气浪烤得他脸皮发紧，头发丝儿都好像要卷起来。就在他被掀飞、脑袋朝下脚朝上、眼前天旋地转的当口，他眼角的余光，死命地往那道白光门缝里挤了一眼——
不是骨头，不是石头，也不是水！
是冰凉、光滑、能晃出人影的金属大墙！墙上嵌满了密密麻麻、闪着鬼火似的幽绿小格子！还有柱子一样粗的透明大罐子，里面影影绰绰泡着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更扎眼的，是像大棋盘似的台子上，一堆小灯疯了似的乱闪、乱跳，快得让人眼花！
这…这他娘的是阎王爷新开的炼人作坊？！
铁蛋脑子“嗡”的一声，还没想明白，滚烫的气浪就变成了刺骨的河水。噗通！他结结实实砸回水里，后背狠狠撞上几根漂着的烂骨头，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冰水“咕咚”灌进鼻孔，呛得他肺管子生疼。
他手脚并用，在水里拼命扑腾，一把死死抱住了刚才散架的一根最粗的浮木。另一只手在水里瞎划拉，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子。指尖突然碰到一片滑腻腻、软塌塌又带着点硬茬的东西，手感像泡发了的猪皮。
铁蛋啥也顾不上了，求生本能让他想都没想，一把死死薅住，借着水的浮力，把那玩意儿拽出了水面。
水珠子顺着那东西滴滴答答往下掉。他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水，瞪眼一瞧。
是半张人脸皮。边儿上撕扯得破破烂烂，黏着暗红的血丝和灰白色的、像凝固猪油似的东西。鼻子那地方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一只浑浊的眼珠子半耷拉着，要掉不掉，空洞洞地“瞪”着铁蛋。
是老乞丐的脸！
铁蛋胃里猛地一抽，喉咙口一阵翻涌，酸水首往上冒。他手一哆嗦，差点把这晦气玩意儿扔回河里喂鱼。
就在这当口，那半张脸皮靠近耳朵根子的地方，沾着的一小块皮肤下面，猛地蹦出一点猩红的光！红光急促地闪了几下，像接触不良快要烧掉的破灯泡。紧接着，一个干巴、冰冷、没半点人味儿、像是石头摩擦的声音，跟小虫子爬过枯树叶似的，断断续续地，硬生生钻进铁蛋的耳朵眼儿里：
“…种…种秧…样本…位置…锁定…回收…完活儿…” 声音嘶哑短促，最后一个字落下，那点红光也彻底熄了。
铁蛋心口突突首跳，还没从这诡异声音里回过神，抱着的那根浮木，被一股更急更猛的暗流狠狠一推！哗啦一声闷响，浮木前头重重撞上了前面卡在几块大黑石头缝里的一团东西。
是半个人！
穿着叛军那种黑乎乎的皮甲，身子被水泡得发胀发白，像个鼓起来的死面口袋，卡在乱石堆里，只有上半截露在水面上。一条胳膊诡异地向上伸着，像是在临死前拼命想抓住什么，手里死死攥着个巴掌大的黑铁疙瘩。那玩意儿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不是红光，是幽幽的、惨绿惨绿的光，像坟地里飘的鬼火。
那绿光幽幽地映亮了一张脸——，惨白，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好像还在无声地嘶吼。铁蛋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是血鹞子手底下那个最凶、总爱龇着黄板牙的亲卫！狗剩！
那幽幽的绿光就是从狗剩手里攥着的黑铁疙瘩屏幕上发出来的。屏幕正对着铁蛋的方向，惨绿的光一闪一闪，映出几行歪歪扭扭、像蚯蚓爬出来的小字：
“扫描…进行中…”
“生命体征…锁定…”
“匹配度…99.7%…”
“目标识别：…婉儿…复制体…激活…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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