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嘴的锈迹里凝着几滴晨露。
苏璃的指甲抠进老槐树焦黑的树皮，碎屑簌簌落在绣鞋尖。
赵嬷嬷枕箱上的火漆印比她记忆中的小半圈——三年前父亲给母亲打造的护心镜，封蜡正是这种衔着梧桐枝的凤凰。
“嬷嬷的咳疾该换药了。”她将晒匾搁在窗台，掌心蹭过积灰的紫砂壶。
铜锁咔哒弹开的刹那，小七的尾巴突然卷住她脚踝，银毛炸成刺球。
霉味混着降真香扑面而来。
苏璃摸到枕箱夹层时，鼠类啃噬声贴着耳根擦过。
泛黄的信笺上，兄长失踪前刻在砚台底的暗纹水印清晰可见——那是他们幼时捉迷藏约定的标记。
“壬戌年惊蛰，瑶小姐携黑袍客入炼器坊，半日后熔炉溢出紫烟......”
纸角被血渍晕染的“封”字突然扭曲成漩涡，苏璃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功德录在识海里哗啦啦翻动，三百点新攒的功德值化作金线缠住她腕脉。
后槽牙咬破的腥甜冲散眩晕。
送午膳的竹篮底藏着半块冷硬的桂花糕。
看守旧库的瘸腿老仆见到糕体上三道掐痕，浑浊的眼珠颤了颤，拐杖“无意”碰倒铜香炉。
灰烬漫过门槛时，苏璃闪身钻进垂落的帐幔后。
地窖铁门比她矮半头，门轴却新上过油。
小七突然窜上她肩头，利爪勾破衣领。
苏璃就势滚进角落阴影的瞬间，玄铁锁链的撞击声贴着鬓发掠过。
斗笠人的袖口绣着团暗红纹样。
苏璃屏息凝神，功德录在掌心烫出莲花印。
因果回溯的光幕刚铺开，地窖深处忽然传来陶瓮破裂声——黑衣人翻找的正是兄长惯用的青州窑药罐！
光幕中浮动的画面令她喉头发紧。
上元夜，苏瑶提着琉璃灯在地窖逡巡。
侍女捧着的木箱封条渗出靛蓝色液体，正是苏家禁术“九幽锁魂阵”所需的鸩鸟髓。
当第五个阵眼符咒亮起，箱中突然传出指甲抓挠铜板的声响。
“阿兄......”
苏璃的指甲掐进掌心肌肤，功德值凝成的金线突然绷首。
黑衣人猛地转身，斗笠边缘的铜铃无风自动。
小七龇着牙喷出团银雾，墙角蛛网霎时凝成冰晶。
冰棱坠地的脆响惊动檐下铜铃。
苏璃贴着药柜缝隙后挪，后腰撞上某个硬物。
功德录自动翻到“气运加护”页，她果断将最后五十点功德值拍在眉心。
斗笠人袖中飞出的骨钉擦着耳垂钉入砖墙，炸开的磷火映出她袖口沾染的凤凰血胶。
“西偏院第三口井。”
她捏碎腰间香囊，母亲调的沉水香混着磷粉爆开。
黑衣人挥袖驱散烟雾时，苏璃己踩着晒药架的影子翻出气窗。
小七尾巴扫落的瓦片恰巧卡住窗栓，将追击者的低吼封在身后。
暮色漫过晾晒的艾草时，苏璃跪坐在杂役堂青石板上捣药。
鹤髓草汁液渗入昨日被蛇骨藤腐蚀的伤口，功德录突然泛起微弱金光——新生的皮肉下隐隐浮现金色脉络。
“苏璃，把晒匾收进来。”
赵嬷嬷的藤杖敲在门框，三轻两重。
当最后一块竹匾归位，老人佝偻的后背挡住众人视线。
她枯瘦的手指飞快划过苏璃掌心，半枚玉珏的轮廓转瞬即逝。
那是兄长及冠礼上被劈作两半的灵犀佩。
晚风卷着枯叶扑打窗纸，苏璃忽然嗅到丝若有似无的腥气。
晾在院中的粗麻布无端泛起涟漪，像是有人隔着布料在丈量什么。
她借着收拾捣药杵的机会，将沾着凤凰血胶的袖口在门栓上重重蹭过。
当戌时的梆子声飘过墙头，功德录封底的星图悄然移位。
苏璃数着更夫渐远的脚步声，突然听见杂役堂外传来灵鹤清唳——那是宗门巡查使独有的坐骑。
灵鹤清唳刺破暮色，惊得晾衣绳上的麻雀扑棱棱飞散。
赵嬷嬷的藤杖突然打翻廊下药罐，浓烈的苦艾味瞬间弥漫庭院。
“都出来迎巡查使！”
苏璃的手指还沾着捣碎的鹤髓草汁，赵嬷嬷佝偻的身影己经挡在她与院门之间。
老人枯槁的手掌擦过她袖口沾染的凤凰血胶，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出厉色：“柴房堆着的干薄荷该翻晒了。”
李执事踏着青玉履跨过门槛时，苏璃正把最后一捆枯枝堆在背阴处。
混杂着霉味的沉水香从她沾满煤灰的粗麻衣襟里渗出——赵嬷嬷砸碎的香炉灰烬正粘在她后领。
“名册。”
玄铁令牌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苏璃垂首捧着竹筛筛药渣，余光瞥见李执事腰间晃动的铜铃铛。
那铃舌上缠着的红绳结，与三日前她在白骨洞府捡到的残绳如出一辙。
赵嬷嬷咳嗽着展开泛黄的名册，枯枝般的手指在某页反复：“上月新进的丫头有个偷跑......”
铜铃突然叮当作响。
苏璃的脚踝被小七尾巴扫过的冰霜冻得发麻，筛子里的药渣却分毫不颤。
李执事狐疑的目光扫过她结霜的裤脚时，屋檐突然坠下半块冰棱，正巧砸中巡查使的玉冠。
“晦气！”
趁着众人哄乱，苏璃飞快抹了把煤灰在颈侧——那里有道未愈合的蛇骨藤划痕。
小七缩在柴堆后抖落满身冰碴，银毛间隐约闪过丝磷火微光。
戌时的梆子声催得巡查队离去，李执事临出门时突然回望。
月光将他腰间的铜铃投影拉得老长，晃动的阴影恰好罩住苏璃藏玉珏的衣襟：“有些旧账，翻起来要见血的。”
子夜霜重。
苏璃蜷在杂物房的草席上，功德录悬浮在霉斑遍布的房梁下。
因果回溯的光幕里，黑衣人袖口翻飞的瞬间，暗红纹样边缘分明探出半枚骨刺——正是白骨洞府里那尊残缺石碑上的獠牙图腾。
“北荒巫族......”她着玉佩裂痕，冰凉的玉纹突然灼痛指尖。
窗外传来守夜人踉跄的脚步声，混着酒气的嘟囔飘进来：“西偏院的井水怎的结冰了......”
小七突然竖起耳朵，银毛炸开指向东南方。
夜风卷来丝腥甜气息，像是冻僵的兽类哈出的白雾。
苏璃将玉珏贴近功德录，发现封底星图竟显出半幅妖兽巡防路线。
寅时的更鼓闷闷响了三声。
柴堆里突然传出窸窣响动，苏璃摸到昨日藏起的半块桂花糕——糕体表面不知何时爬满冰晶。
她捻起碎渣凑近鼻尖，腥气混着降真香的余韵刺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不对......”
功德录突然自动翻到气运加护页，五十点功德值化作金线缠住窗棂。
苏璃猛地拽断金线，细碎光点洒在窗台霜花上，竟映出半枚带泥的兽类爪印。
五更天将明未明，晾衣绳上凝结的冰凌突然齐刷刷断裂。
苏璃攥紧袖中玉尺，听见远处兽厩传来铁链绷紧的吱嘎声。
夜巡灯笼的火光忽明忽暗，照得井台冰面泛出诡异的靛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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