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文明与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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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文明与荒野

 

月光,冷得像淬火的刀锋,无声地切割着凌晨时分的龙门街道。空旷,死寂,唯有远处霓虹的残喘,涂抹在冰冷的建筑轮廓上,如同文明褪下的、斑斓却陈旧的皮。

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乎被这凝固的寂静吞噬。德克萨斯从床榻上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被强行剥离开某种黏稠物的滞涩。

额角残留着微凉的湿意,并非汗水,而是更深沉、更阴冷的东西——仿佛刚从一场溺毙于灰白浓雾的噩梦中挣脱。那雾气并非水汽,是记忆深处某种腐朽、粘稠的实体,自梦魇的罅隙渗出,冰冷地浸润了现实。

不适感盘踞在神经末梢,挥之不去。

她习惯性地抬眼,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人工光晕浸染的“文明”。五光十色,喧嚣被距离压缩成模糊的背景噪音,一种浮于表面的、虚假的活力。

然而,就在这目光流转的刹那——

一股源自脊椎最底层的寒意猛地炸开!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在意识反应之前己做出了回应。

肌肉绷紧,右手五指猛地向内收拢,紧攥成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捏碎那柄早己不存在的源石长剑冰冷的剑柄幻影。一股凌厉的、近乎实质的杀气从她纤细的身躯中无声弥漫开来。

窗外,隔着冰冷的玻璃,在对面月光流淌的倾斜屋顶上,一道黑影静踞。

一头狼。

月光清晰地勾勒出它庞大、精悍的轮廓,每一根毛发都仿佛吸纳着夜色的精髓,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它并非普通的野兽,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座钢铁丛林法则的嘲弄。那双冰冷的兽瞳,没有丝毫游移,精准地锁定了窗后的少女,如同两枚钉入灵魂的楔子。在这片泰拉大地上被标榜为“和谐文明”的龙门腹地,这道身影是如此突兀而蛮横,它代表的只有一种东西——“荒野”。原始、残酷、遵循着最赤裸的弱肉强食法则的荒野。

低沉压抑的嗓音,带着砂石摩擦般的质感,穿透玻璃的阻隔,清晰地敲打在德克萨斯的耳膜上,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粗糙的砾石:

“吵闹。浮夸。糜烂。”

那声音里蕴含的不是对某个人的斥责,而是对整个环境、对这种被它视为软弱与腐朽的“文明”形态,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与不耐。

“在这样的地方安之若素……”狼影微微调整了姿态,月光在它宽阔的肩背上流淌,声音里的不满如同实质的冰棱,“你堕落了,德克萨斯。”

短暂的停顿,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

“不过……”那双兽瞳似乎微微眯起,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也许是审视,也许是……一丝微不可查的满意?“至少,在你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你想到的不是逃避,也不是虚伪的问候……”

“你想到的,是杀了我。”

这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近乎赞许的意味。

“这意味着,”狼之主扎罗——这名字本身便是叙拉古荒野最深沉的咆哮,是七丘之地最根源的恐惧化身,野性与力量的终极象征——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宣告,“我来这一趟,还有价值。”

窗内,德克萨斯眼中沉寂的灰烬骤然被点燃。那不是火焰的温暖,是熔岩在冰层下奔涌,是淬炼到极致的金属在黑暗中骤然爆出的寒光。她周身的空气,仿佛因这无形的目光而扭曲、升温。

回应扎罗宣告的,是一道撕裂室内昏暗的凄冷寒光。德克萨斯的身影己鬼魅般移至窗边,床头那柄形制独特的剑悍然出鞘,冰冷的锋刃斜指地面,月光在刃口流淌,映照着她眼中沸腾的杀意。剑尖微微震颤,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如同渴血的低语。

“我可以真的试一试,扎罗。” 声音低沉,带着斩断宿命的决绝。

扎罗庞大的头颅微微昂起,喉咙里滚过一阵低沉的笑,如同闷雷碾过岩层。“结果不会改变,德克萨斯家最后的狼。正如七年前一样。”

它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感,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阴影,沉沉压向窗内的少女。“你应该感到庆幸。我们的交易,那根将你从永寂泥沼中拖出的绳索,尚未崩断。这代表你还有机会,还清你欠下的‘债’。”

德克萨斯握剑的手纹丝不动,指节却因用力而更加苍白。她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扎罗话语中的核心:“目的?”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微小的电子嗡鸣声在死寂的房间角落响起——她的通讯器早己无声接通。这是刻入骨髓的警觉。

“跟我回叙拉古。” 扎罗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协助我的‘獠牙’。”

獠牙。

这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针,刺入德克萨斯的意识。家族尘封的密辛碎片瞬间翻涌。叙拉古华丽帷幕之后,那些盘踞在阴影最深处、驱动纷争与流血的古老意志……它们伸向凡俗的利爪与化身,便被称作——“獠牙”。那是凡人难以想象的存在。

德克萨斯眼中寒光更盛:“你的獠牙?”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捞出。

“对。” 扎罗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森白的利齿在月光下闪烁。“完成他的要求,旧账一笔勾销。你在这座‘文明’囚笼里的苟且,我也将视而不见。”

“好。” 德克萨斯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一丝温度。剑尖微抬,指向屋顶的巨狼,这是契约达成的信号,也是无声的警告。

然而——

就在契约达成的刹那,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怖降临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没有撕裂长空的剑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

仿佛整个空间被投入了粘稠的树脂,连月光流淌的速度都变得凝滞。空气不再传递声音,只剩下一种沉闷的、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窒息感。

紧接着,一个慵懒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混杂着某种节奏感极强的低沉电子节拍(仿佛凭空播放的Bassline),突兀地在德克萨斯公寓楼顶正上方、比扎罗更高的夜空中响起:

“哟哟,Check it out~”

“大半夜的,在我的地盘,对着我的金牌员工……”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咀嚼着某种玩味,“又是恐吓,又是谈条件,还要把人打包带走?”

一个圆滚滚的、穿着标志性嘻哈风格服饰的企鹅身影,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悬停在扎罗正上方数米的虚空中。

他戴着墨镜,嘴里似乎还叼着雪茄(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那一点红光),双翅随意地插在口袋里,姿态轻松得仿佛在自家阳台看夜景。

但正是这份过分的轻松,在死寂的粘稠空气中,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反差。大帝歪了歪头,墨镜下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荒野之主身上,那慵懒的语调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

“我说,老狼……”

“你是不是忘了,交‘场地费’和‘员工借用费’的规矩了?”

他缓缓抬起一只翅膀,没有指向扎罗,只是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到诡异的响指。

扎罗脚下的屋顶,那片坚固的混凝土结构,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和飞溅的碎石粉尘,整个屋顶以扎罗立足点为中心,猛地向下凹陷、龟裂!巨大的冲击波无声扩散,将屋顶的尘埃瞬间震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扎罗那庞大的、稳如山岳的身躯,竟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击下,不由自主地向下沉了一沉,西肢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才勉强稳住身形,脚下的瓦片寸寸碎裂!那双冰冷的兽瞳中,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惊愕与凝重。

大帝悬浮在烟尘弥漫的上方,墨镜反射着破碎的月光和霓虹,声音依旧带着那该死的、玩世不恭的节奏感,却蕴含着冻结骨髓的寒意:

“还有啊……”

“我之前送过去的那个小丫头,听说在你们那疙瘩混得可不太行,到处吃瘪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现在你还有脸皮,跑到我的场子,想再顺走一个?!”

扎罗愣住了。

之前还送过来一个?

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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