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萨斯古典建筑的飞扶壁在月光下舒展着嶙峋的脊骨，那些西皇会战时期的石雕圣徒早己被时光啃噬成狰狞的形态。
安卡·杰洛特蜷缩在石像鬼的阴影里，青铜兽爪垂落的冰棱擦过她的耳尖，将呼啸的北风割裂成断续的呜咽。
作战服下尚未发育完全的腰肢紧绷如弓弦，每一次呼吸都在铁艺栏杆上留下蛛网状的冰晶，那些凝结的白雾在月光下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晕，仿佛悬浮的碎钻。
宴会厅的暖光透过十二扇彩绘玻璃，将觥筹交错的人影投射在雪地上。
玫瑰窗上的圣乔治屠龙图在寒风中扭曲变形，屠龙者的银枪融化成一滩蠕动的汞液。安卡用犬齿轻咬面罩的调节阀，让零下三十度的空气刺痛牙龈——这是训练营教给他们的清醒仪式，就像鬣狗撕咬腐肉保持野性。
喧闹的室内，暖色的灯光照耀着所有来宾，人们在庆祝“圣教福音”。
这是拉特兰圣教扶持的一位乌萨斯贵族的宅邸，此刻他们正在借圣教的光辉来遮盖阴影里的罪恶。
伯爵的绶带缀满西伯利亚火钻，在枝形吊灯下折射出蜂蜜般粘稠的光晕。他正弯腰为孤儿佩戴勋章，孩子后颈的条形码在丝绸领口若隐若现，像条蛰伏的蜈蚣。
安卡扣住腕间微型弩机的铁制扳机，淬毒银针的寒光映亮她睫毛上的霜粒——那些冰晶正在融化成细小的银河。
小提琴的颤音突然拔高，第三乐章最后的咏叹调在穹顶炸裂。
安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琴弓摩擦羊肠弦的震颤共鸣，就像那夜在冻原听见的极光爆裂声。
伯爵捂住喉咙踉跄后退时，黑血正沿着他刺绣领巾的银线纹路蔓延，羊毛地毯上绽放的毒鸢尾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珍珠母光泽，与孤儿们瞳孔里炸开的惊恐同样迷人。
金发女孩的尖叫惊飞了穹顶栖息的寒鸦，那些漆黑的羽翼拍碎月光，在彩窗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少女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女孩放大的瞳孔里摇晃——银白色的长发在月光下闪耀着，面罩遮住了她下半张脸，却遮不住眼中冻结的极光，那是深沉的晶蓝，此刻被黑潮覆盖了。
“撤离路线C。”耳麦里教官的声音带着电流震颤，像是砂纸摩擦冰面。
安卡·杰洛特翻身跃下飞扶壁时，积雪下的枯玫瑰刺破手套，那些被冰封的深红色花瓣在月光下宛如凝固的血滴。
她的靴底在雪地上留下浅淡的月牙痕，每个脚印都盛着半汪幽蓝的月光，像是通往地狱的指路石。
叶若夫在巷口接应的剪影像柄出鞘的军刀，少年肩章沾着未干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的玛瑙光泽。
他指间还残留着拧断暗哨脖颈时的体温，那些余温此刻正随着呼吸化作白雾，缠绕在安卡来不及收回的弩箭尖端。
“里面乱成了一锅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叶若夫用刀尖挑起暗哨尸体上的铜制雕像，他的呼吸扫过安卡结霜的鬓角，在面罩上凝出薄脆的冰花：“东侧廊柱藏着自动弩机，你该庆幸没触发。”
安卡·杰洛特扯下战术手套，指尖在砖墙上刮下青灰色的冰碴。
记忆突然闪回到训练营的模拟厅，群星科技的全息投影出伯爵影像被暴雨般的弩箭钉成刺猬，那些穿透虚拟影像的钢矢最后都扎进了失败者的膝盖。
少女将染血的玫瑰刺塞进胸前的暗袋，冻僵的唇瓣擦过叶若夫耳畔：“我知道……你会帮我清理掉的。”
巷尾传来军靴踏碎冰层的脆响，叶若夫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冲进下水道入口。
生锈的铁栅栏刮破安卡的作战服，腐败的雪水混着血腥味灌进领口。他们在蛛网般的地下管道狂奔，脚步声惊动冬眠的鼠群，那些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层叠闪烁，宛如地狱之门上的铜钉。
当月光重新从坍塌的管道缺口倾泻而下时，安卡发现自己正跪在结冰的河面上。
叶若夫的军刀插在冰层裂缝处，刀刃折射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切割成零碎的拼图。
“记住这种寒冷。”叶若夫突然将她的手掌按在冰面上，极寒瞬间吞噬了所有痛觉，“等我们进入石棺核心区，连骨髓都会结出冰渣。”
“不是只负责处理掉叛国的败类吗。”
“任务更改了，就在你射杀那个畜生的时候。”叶若夫将联络器摘下，给少女戴上。
意料之中的命令并未听见。
联络器里竟然是刚刚伯爵府邸里的唱片机的声音。
悠扬的琴声和人声一同响起，带着乌萨斯特有的冰雪和柔情。
“……？”少女皱起眉头。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别妨碍到任务了。”少女虽然说着，但并没有把联络器取下来。
但是安卡·杰洛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戴着的联络器己经进入了通讯静默，此刻她接收的所有命令都只是叶若夫口说无凭。
但是她相信他。
她没法不相信他。
同期的孩子们大多都己经死亡，倒毙于训练营的风雪，或是外勤任务之中。
训练基地己经撤销，他们的目的也早己说明:用不完整的邪魔碎片培养更多的皇帝的利刃——也就是内卫。
安卡和叶若夫身上都有邪魔碎片。
他们两个己经搭档了两年了。
十六岁的少女再情绪反馈缺陷也意识到了身边少年沉默赤诚的感情。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便不做回应，只是用行动证明信任。
即使叶若夫欺骗了她。
…………
“进入石棺区之后，你按照这个地图到出口处等待接应我就可以了。”
少年是这样说的。
安卡·杰洛特点了点头。
毛茸茸的银发让叶若夫不舍地轻轻揉了揉。
“我会以最快速度完成石棺数据的记录，拿到数据我就会去找你。”
“群星科技己经向帝国要走了石棺，别被抓到了。”安卡·杰洛特为少年整了整衣角。
“放心。”
少年走向了黑暗。
少女迈步踏向闪烁着灯光的接应处。
那里空无一物。
这里却是停着一辆军用货车。
花费了十五分钟来到接应点的少女意识到了不对。
单向联络的命令从始至终没再响起过。
那些把自己的动向看的很紧的上级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
难道。
少女摘下了联络器。
定位器就在耳后骨质之中，此刻却被那播放着乌萨斯民谣的联络器烧毁了。
她早该意识到的。
叶若夫今天的状况很不对。
今天的邪魔碎片也是，安静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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