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空气中飘着柴火和露水混合的气息。田禾玥迷迷糊糊地咽下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和吃了半个杂面窝头,就被老两口领着出了门。
村口,刘大叔的牛车己经等在那里。那牛看起来壮硕结实,背上套着一副吱呀作响的木车架。田禾玥盯着这原始的交通工具,心里有些打鼓,乘坐牛车,不管前生今世对她来说都是第一次。
"上来吧,丫头。"刘大叔笑眯眯地拍了拍车板,"别担心,稳当着呢。"
田禾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车厢里铺着些干草,但依然硬得硌屁股。过了会又有几个人赶来坐车,她们看到林家人在牛车上,有的脸色尴尬,有的热情上前打招呼。随后刘大叔一声吆喝,老牛慢悠悠地迈开步子,路面有些颠簸,车身猛地一晃,田禾玥差点栽出去,幸好林老汉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坐稳了,到前面大路上就好走了。"林母在一旁宽慰。
田禾玥心有余悸的希望赶紧进入大路,随即就被接下来的颠簸震得说不出话来。这哪是路啊!分明是坑洼连着的坑洼,牛车每走一步都像在跳霹雳舞。她的五脏六腑跟着上下翻腾,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差点让她吐出来......
林母赶忙递过来一个竹筒:"喝点水,压一压。"
田禾玥猛灌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肠胃的不适。她靠在车栏上缓着气,看着两旁茂密的树林和山峦。没有汽车尾气,没有高楼大厦,只有最原始的自然风光。若是在旅游时看到这样的景色,她一定会饶有兴致地拍照发朋友圈。但现在,她只想知道这折磨人的车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果然要想富先修路的理论到什么时候都不曾落后。
"快到了,前面就是县城。"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林老汉指着隐约可见的城墙说道。
田禾玥勉强首起身子望去,灰褐色的城墙耸立。随着距离拉近,城门楼上"向阳县"三个斑驳的大字清晰可见。城门口排着长队,几个穿着暗红色号服的官兵正在盘查入城的人流。
"哎,今这是怎么了,查的这么严?"旁边有议论声响起,“我听说是为了找人呢,”另一个汉子好奇道:“那肯定是哪个大人物,毕竟咱县城好些年没那么大张旗鼓的严查了。”一老汉摆摆手“咱老百姓哪管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官兵查看着林家递上来的路引,打量了田禾玥几眼,林母不动声色地把她挡在身后,向官兵赔笑道:"军爷,这是我儿媳妇,前日落水生了场大病,今天是带她来看大夫的。"那官兵见她脸色确实苍白,路引也没问题,便挥挥手放行了。
一进城,声浪便扑面而来。田禾玥瞪大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暂时忘了身体的不适——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看起来异常干净,两边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挑担的小贩穿梭其间,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络绎不绝,有穿绸缎的富人,也有着粗布衣的平民,甚至还能看见几个衣着奇异的外族人。这一幕让田禾玥大为震撼,从小乡村走进了繁华都市的感觉应该就是如此了。
"这边走。"林老汉熟门熟路地领着她们穿过人群,拐进一条稍安静的巷子,"平安堂就在前面。"
平安堂是县城有名的医馆,走入门内,屋中的一侧挂着"妙手回春"的小匾额。堂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让田禾玥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坐诊的大夫是个留着山羊胡的清瘦老者,见他们进来,和善地点了点头。
说清来意后,大夫示意田禾玥坐下,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腕脉。"脉象虚浮,气血两亏,需得好好调理调理。"沉吟道,又查看了她的舌苔和眼白,"至于记不起前事..."
"许是落水受惊,得了癔症,故而失忆。"大夫捋着胡子下了论断,"不过不影响日常起居,算不得什么大事,往后也许就想起来了。我开几副安神的药,先好生调理身体。"
林家老两口闻言,明显松了口气。田禾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下她有正当理由解释自己的"失忆"了。
交了诊金出来,林母看着对街道上一切都很感兴趣的儿媳妇,便提议在城里逛逛。田禾玥顿时来了精神,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左边一个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瓷碗陶罐,右边一个老人正在替人书写家信,书法看起来飘逸潇洒。前面不远处,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担子里各种小玩意引得几个小孩子围着他转。
"糖——葫芦——嘞!"一个小贩拖着长音从身边经过,草把上插满红彤彤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着透明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转过一个街角,一阵浓郁的香气飘来。一家摊位门口支着一个锅,锅里滚烫的开水翻滚着,旁边案板上摆着一排排面团。师傅手上动作不停,用刀切着面片,片刻后手腕一抖便将切好的面条甩进锅里,动作行云流水。
"这是刘记面馆,全县城最有名的。"林知年介绍道,脸上带着回忆,他几年前吃过一次,到现在都没忘。“小玥,你想吃吗?爹给你买一碗。”田禾玥望着眼前质朴的老人,“那你们呢?”老两口相视一笑,“爹娘都不饿呢,再说了娘早上烙了饼呢,”林母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拍了拍手腕上的竹篮,“想吃面就让你爹给你买一碗尝尝。”
由于家中实在是清贫,还有外债缠身,他们甚至不敢在县城买些吃食。出门前便烙了饼放在篮子里,但不管如何他们自己不吃不喝也得让孩子吃饱。
田禾玥看两人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小时候家里贫穷,奶奶也是如此,好吃的都不舍得吃,全部留给她。那些回忆像是幻灯片,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播放,她眼眶微红,随后吸吸鼻子,扬起笑容,挽着许红英的手臂,“我也不饿。”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一声尖利的叫骂从街对面传来:"你个杀千刀的小贼!敢偷老娘的银子!"
只见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揪着个瘦小少年的耳朵,少年手里还攥着个荷包。周围立刻聚起一圈看热闹的人,有起哄的,也有劝架的,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林母赶忙催促着离开这是非之地:"唉,城里人多手杂,咱们也别多待了,去找你小妹吧。"
田禾玥任由她牵着走,望向阳光下飞扬的尘土,街边排水沟里流淌的污水,喧嚣热闹的街道,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气息......这一切都与她想象中的"古色古香的世界"完全不同,却鲜活生动得令人心惊。
“星儿现在咱们县令夫人那里当丫鬟,这还是因为咱县太爷认识咱老二和老三而得的差事,多少人眼红呢。”说起这时,许红英有欣慰也有悲伤,“哎,咱老三要是还活着,指不定中个举人老爷当当......”老三那是他们家最聪明的一个孩子,十五岁便中了‘生员’,本应该有大好的年华和未来等着他,人却没了......每每想起他们家老三,她都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家里一共西个孩子,老大早早娶妻生子,现在在家种地也跟着他爹一起做做木工,老二考中了生员,也娶妻生子,后面参加过乡试没过,今年再一次奔赴省城参加乡试,未来的光景也是最有盼头的。
前两年小女儿为了给家里减少负担,去了县令家做丫鬟,虽说是在县衙里当差,但哪有父母不心疼自家孩子去做伺候人的活计呢,为此两口子心中对小女儿也是更愧疚。
林老汉一听自家老婆子开始提伤心事,连忙转移话题:“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一会让闺女看到你这样也要伤心了。”林母收敛情绪,叹了口气“不说了,不说了。”她颠了颠篮子,眼角堆起慈爱的皱纹,"星丫头最爱吃这个。"
她对田禾玥解释道,"前两天她回家,家里乱成一团,连口热饭都没能让她吃上..."上次家中正是琐事缠身,一边要对付恶邻,一边还要照顾昏迷不醒的儿媳,所以也无法分身乏术去给小女儿做一口她爱吃的东西。
田禾玥想起昨晚二嫂赵映秋绘声绘色讲述的画面——心中忍不住好奇,那个年仅十七岁却能在麻烦中挺身而出,几句话就能镇住场子的林连星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就是这儿了。"林老汉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衣角擦了擦,上前在门环上扣了扣。
田禾玥悄悄打量着这处官衙后门。比起前门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这里显然朴素安静许多。
片刻后黑漆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姑娘。“你们找谁?”
林老汉上前一步,"姑娘,我们找林连星,我们是她爹娘,烦请通传一声。"
那姑娘打量了他们一番,得知他们的身份后,态度便缓和了几分,"那真是不巧了,连星姐姐今早陪着夫人去城外的寺庙上香了,怕是要傍晚才能回来。"
林母脸上期待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篮子的提手:"这...这样啊..."
林老汉赶紧接过话头:"没事没事。这是我们自家种的一点青菜和山上挖的竹笋,还有老婆子做的几张饼,劳烦姑娘等连星回来交给她。"
小姑娘脸上挂着笑意,爽快地接过了篮子:"大叔客气了。连星姐姐常念叨家里的菜饼好吃呢,您放心,等她回来,这些东西我一定亲手交到她手上。"
没见到想见的人,三人只能离开。走出巷子,许红英还不住地回头张望,田禾玥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心中忍不住羡慕林连星能有那么好的父母。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子越发好奇。在这个女子十五六岁就能嫁人的年代,林连星却能留在县衙当差,能让身边的小丫鬟对她言语间满是尊重,还能得到县令夫人的赏识,必定是有些不寻常。
回程的牛车上,田禾玥半蹲着身子,双手紧紧攥住车栏,怕自己的屁股受罪,愣是没敢实打实地坐下去,牛车吱呀呀地摇晃着,老两口和旁边几人说着家常话。
阳光炽热,微风吹拂,有碎发吹到脸上,她也没理会,闭着眼睛静静地回味此时的一切,闻到了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丝青草气息。对于今日的所见所闻,田禾玥还是无法忘怀,让她想起来‘桃花源记’怕是一场梦,又怕梦醒不过来。
她从沉思中醒来,转而望向天际。蓝天白云下,风卷云起,一群麻雀忽啦啦掠过,让这段景色变得更真实,她眨了眨眼睛,又告诉自己这不是‘楚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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