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玛干腹地,正午。
阳光不是金色的恩赐,而是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无情地穿刺着每一寸的皮肤和干燥欲裂的眼球。空气在热浪中扭曲,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无边无际、起伏如凝固金涛的沙丘,单调、死寂、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绝对荒芜。沙粒滚烫,隔着厚实的靴底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恶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滚烫的沙尘,灼烧着气管,榨干肺里最后一丝水分。
陈婧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咸腥味混着沙粒的粗粝感在舌尖弥漫。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只发出刀刮般的摩擦声。水囊早己见底,只在底部残留着几滴浑浊的液体,晃动时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她此刻的心跳。背包沉重地压在肩上,里面装着父亲的笔记、仅存的几块压缩饼干、还有那个既是钥匙也是诅咒源头的双鱼玉佩——它贴着胸口皮肤,传递着一种与外界酷热截然不同的、恒定的、令人不安的微凉。
身后,传来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是向导老骆驼阿卜杜勒。这个在沙漠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向导,此刻也显出了疲态。他牵着的、同样以“骆驼”为名的老迈坐骑,步履蹒跚,巨大的蹄子深深陷入流沙,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浑浊的汗水在他沟壑纵横、沾满沙尘的黝黑脸颊上冲出几道泥沟。
“阿卜杜勒老爹…还有多远?”陈婧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老骆驼眯着眼,抬头望了望高悬中天、白得刺眼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沙子的流向和远处沙丘的轮廓,半晌才用同样干涩的声音回答:“方向…没错。但沙海…发脾气了…前面…有‘黑风煞’的味道…很重。”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向东北方天际线。那里,原本湛蓝的天空与金黄沙丘的交界处,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浑浊的、令人心悸的灰黄色,像一道正在缓慢晕开的巨大污迹。
陈婧的心猛地一沉。“黑风煞”,沙漠中最恐怖的杀手。她能感觉到,胸口玉佩的凉意似乎更重了一分,仿佛在呼应着远方那酝酿中的毁灭风暴。
【呵,怕了?】
王月月冰冷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陈婧脑海响起,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悠闲。
【这点风沙就把你吓破胆了?想想你爹在那祭坛上挣扎的样子,这点苦头算什么?加快脚步!趁风暴没来,找到那个该死的‘西王陵’入口!】
“闭嘴!”陈婧在心底低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王月月的催促如同毒蛇在噬咬她的神经,每一次提起父亲在血月祭坛上的惨状,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她的心脏。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玉佩里看到的恐怖景象,将目光投向队伍前方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将军走在最前面。
他依旧穿着那身与沙漠融为一体的荒漠迷彩,高大的背影在热浪中微微晃动,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稳定。他背负着最重的装备,包括那个至关重要的、装着高能压缩能量棒和少量急救药品的金属箱。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实,仿佛在用身体丈量着这片死亡之海。他很少说话,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从未停止过对西周环境的扫描——沙丘的走向、风的微弱变化、任何一丝可能预示危险的异常痕迹。他似乎总能提前避开最松软的流沙区,选择相对稳固的路径。偶尔,他会停下来,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沙土,放在鼻尖嗅闻,或者仔细观察沙粒在指缝间滑落的速度和形态,眉头微锁,仿佛在与这片沉默的沙海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陈婧看着他的背影,荒庙门口那冷酷精准的点射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恐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在她心中交织。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也会被卷入这场诅咒的旋涡?他身上那股让王月月都感到“特别”的“味道”又是什么?
就在陈婧思绪纷乱之际,将军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猛地抬起一只手,做出一个绝对静止的警戒手势!整个人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
陈婧和老骆驼阿卜杜勒立刻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死寂,只有热风刮过沙丘表面发出的细碎呜咽。
将军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大约两百米处,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环形沙坑边缘。那里的空气,正发生着诡异到极点的扭曲!光线像沸腾的水一样剧烈地波动、折射,视野中的沙丘、天空、甚至灼热的太阳,都开始疯狂地拉伸、变形、旋转!
一股无形的、带着高频震颤的能量波猛地扫过!陈婧感觉自己的耳膜和大脑深处同时被狠狠刺了一下!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下一刻,一幅完全违背沙漠物理法则的景象,如同巨大的全息投影,凭空出现在那扭曲的环形沙坑上方!
水!无边无际的、清澈到令人心碎的碧蓝海水!海面上波光粼粼,荡漾着细碎的金色阳光!海浪温柔地拍打着……不是沙滩,而是洁白细腻、如同玉石般温润的……巨大骰子?!
那些骰子每一个都有房屋般大小,通体由某种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玉石雕琢而成,棱角分明,表面蚀刻着繁复无比、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陌生符文!它们杂乱无章地半埋在洁白的“沙”(更像是碾碎的珍珠粉末)中,随着海浪的涌动而轻微摇晃、滚动,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如同天籁般的“叮咚”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片梦幻般的碧海蓝天深处,在那无数巨大骰子堆砌的“海岸线”后方,隐约矗立着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扭曲的阴影!那阴影的轮廓像是无数尖锐的棱角、破碎的穹顶和倾斜的高塔胡乱堆砌而成,散发着一种亘古、冰冷、非人的不祥气息!仅仅是惊鸿一瞥,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寒意和渺小感便攫住了陈婧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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