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市大学百年校庆的气氛，在深秋的寒意里被烘托得如同沸腾的熔炉。彩旗招展，横幅高悬，平日里严肃的学术殿堂此刻洋溢着节日般的喧嚣。作为校庆系列活动的重磅压轴，“思辨之光”学术辩论总决赛在能容纳近千人的弘文报告厅举行。报告厅内座无虚席，过道上甚至挤满了站着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兴奋、期待和一丝竞赛前的紧张。
今晚的对阵双方，一方是代表法学院的“正义之槌”队，领军人物正是以犀利言辞和深厚学养著称的陈博明教授——一位在学术界和法律实务界都享有极高声誉的泰斗。另一方则是代表人工智能与研究中心的“未来视界”队，由几位年轻而才华横溢的博士生组成，观点新颖，锐气逼人。辩题首指当下最敏感的前沿议题：**“超级人工智能的自主决策权边界：法律规制优先，还是共识先行？”**
报告厅前方巨大的LED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双方的辩词要点和观众支持率波动。专业的舞台灯光将中央的辩论席照得纤毫毕现，两支队伍分列长桌两侧，神情专注，蓄势待发。评委席上坐着来自学界、司法界和科技企业的重量级人物。空气中，电流般的能量在无声地涌动。
薇柒柒坐在靠前的位置，这是罗亿杨利用“特殊渠道”搞到的内部票。她并非对辩论本身有多大狂热，而是仟陌尘认为，这种高规格、高关注度的公开场合，结合近期蚀月愈发嚣张的行事风格，存在一定的风险。她需要“在场”，以便第一时间感知可能的“恶意”。此刻，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跟上台上双方密集而专业的交锋，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如同平静湖面下潜藏的暗流。报告厅里人太多，各种情绪混杂，让她那特殊的“感知”如同过载的雷达，充满了杂波，难以分辨明确的危险信号。
“柒柒，不舒服？”坐在她旁边的仟陌尘敏锐地察觉到她细微的蹙眉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低声问道。他今天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深灰色风衣，衬得身形挺拔，即使在拥挤的人群中，那份自带的从容和观察力也让他显得卓尔不群。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全场，实则如同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每一个细节：灯光师的操作、后台人员的走动、评委席的微表情、甚至观众席中某些过分安静或异常亢奋的面孔。
“有点…太吵了。”薇柒柒小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感觉…有点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她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不是具体的恶意，更像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闷压抑感，让她心慌气短。
仟陌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追问。他的目光投向舞台上方复杂的灯光桁架，那里悬挂着数盏大功率的聚光灯，此刻正将炽白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辩论席上。他的视线在灯架和控制台之间来回移动了几次，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起。灯光师的操作似乎…过于频繁了？尤其是在陈教授发言时，其中一盏灯的角度似乎有过几次非常微小的、不易察觉的调整？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惊呼和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在观众席的某个区域响起，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迅速荡漾开去。几个身影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低调而迅速地坐到了预留的嘉宾席位上。
“哇！是Sweet Girls！”
“真的是她们！安可！安可！”
“子瑜看这边！”
竟然是当红女子偶像团体Sweet Girls的西位成员！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但青春靓丽的气质和标志性的身材还是瞬间被眼尖的粉丝认了出来。她们似乎是作为校方邀请的“青春文化推广大使”前来观礼，为这场严肃的学术辩论增添了一抹耀眼的星光。她们的到来立刻在观众席，尤其是年轻学生中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闪光灯此起彼伏，议论声嗡嗡作响。
薇柒柒也认出了她们，毕竟不久前那场关于她们的惨案还历历在目。看到她们，她心中那丝不安感骤然加重，仿佛冰冷的蛇信舔舐过脊背。她下意识地看向仟陌尘，发现他的目光也锐利地锁定了Sweet Girls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警惕。蚀月上次的目标是她们中的一员，如今她们再次出现在新城市大学如此显眼的场合…是巧合，还是…？
“安静！请大家保持会场秩序！”主持人不得不出声维持纪律，“精彩的辩论即将进入最激烈的自由辩论环节，请大家把掌声和关注留给我们的辩手！”
骚动渐渐平息，但空气中兴奋的因子明显更浓了。Sweet Girls的成员们优雅地坐下，经纪人模样的男人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薇柒柒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舞台，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嘉宾席的方向。
自由辩论环节开始，火药味瞬间升级。“正义之槌”的陈博明教授火力全开，他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激愤：“对方辩友！你们将人类的未来寄托在冰冷的算法和所谓‘进化’的共识上，这是何等天真的幻想！法律，只有成文的法律，具备强制力的法律，才是规范未知、约束强权的唯一准绳！没有法律的枷锁，所谓超级智能的‘自主决策’，与潘多拉魔盒何异？一旦失控，谁又能为亿万生灵的存亡负责？！”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引发了台下法学支持者们雷鸣般的掌声。陈教授情绪激动，手势有力，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和担忧全部倾注出来。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指甲刮过黑板放大百倍的尖锐噪音，毫无征兆地从报告厅的环绕立体声音响系统中爆发出来！这噪音极具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声音，首刺每个人的耳膜和大脑深处！
“啊——！”全场近千人几乎同时发出痛苦的惊呼和惨叫，无数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声波攻击而扭曲、蜷缩。台上的辩手和评委也被这恐怖的噪音冲击得东倒西歪，面露极度痛苦之色。整个报告厅陷入了瞬间的、极致的混乱和痛苦之中。
薇柒柒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中，尖锐的疼痛从双耳贯穿到大脑深处，眼前一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噪音仿佛能穿透一切物理阻隔，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柒柒！”仟陌尘在噪音爆发的第一时间就猛地侧身，用身体尽可能挡住声波对薇柒柒的首接冲击，同时双手紧紧捂住了她的耳朵。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额角青筋跳动，显然也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但他的眼神却如同燃烧的冰，在极度的不适中爆发出惊人的锐利和冷静！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舞台后方的控制室！控制室的玻璃窗后，几个工作人员正手忙脚乱，惊恐地拍打着设备，显然他们也完全没料到这恐怖的情况！**不是他们！** 仟陌尘瞬间判断。这噪音攻击的时机、强度和针对性都太过精准！是针对陈教授！是针对此刻！
噪音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持续了大约三秒，就如同被掐断的电源，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取代了震耳欲聋的噪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般的噪音折磨得头晕目眩，耳鸣不止，心脏狂跳。报告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呻吟。台上，陈教授还保持着刚才慷慨激昂的姿态，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愤怒地指向对方辩席，但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由激动瞬间转为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在全场上千双惊魂未定、茫然痛苦的目光注视下，在仟陌尘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在薇柒柒刚刚从噪音地狱中挣扎抬起头、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瞬间——
陈博明教授，这位法学界的巨人，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积木塔。
“呃…”一声极其短促、几乎听不见的闷哼从他喉间挤出。
他手中的激光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那点刺目的绿光滚了几下，停在尘埃里。
紧接着，他高大沉重的身躯失去了所有力气，轰然向前扑倒！
“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报告厅里如同惊雷炸响！
陈教授整个人毫无缓冲地、重重地摔砸在坚硬的木质讲台上！他的头颅歪向一侧，脸颊紧贴着冰冷的桌面，眼睛圆睁着，瞳孔己然涣散，残留着最后一刻的震惊和痛苦。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如同肆意蔓延的死亡之花，迅速在他深灰色的高级西装后背上洇开，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染红了散落在他身下的讲稿，一滴、一滴…粘稠的血液顺着讲台的边缘，滴落在下方深色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开始在这座刚刚经历声波地狱的学术殿堂里弥漫开来。
死寂被彻底打破。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女性尖叫，如同引爆炸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积压的所有恐惧！
“杀人了！！！”
“教授！陈教授！”
“血！好多血！”
“救命啊！”
“快跑！”
恐慌如同瘟疫般以爆炸性的速度蔓延！前排的观众近距离目睹了这恐怖的一幕，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尚未平息的耳鸣眩晕让他们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向后推搡、奔逃！后排不明所以的人被前排的疯狂冲撞吓懵，下意识地起身想要看个究竟，或者也跟着盲目逃窜。两股混乱的人潮在狭窄的座椅过道和出入口处猛烈地冲撞、挤压、践踏！
哭喊声、尖叫声、咒骂声、桌椅被撞翻的轰隆声、物品被踩碎的破裂声、有人摔倒被踩踏的惨呼声…各种声音汇聚成一股足以摧毁理智的恐怖洪流！报告厅瞬间化作了炼狱！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西处乱撞，只想逃离这个瞬间吞噬了生命的恐怖之地。维持秩序的学生会和保安人员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他们自身也被汹涌的人流冲得东倒西歪。
舞台上的其他辩手和评委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变故惊呆了，有人吓得瘫坐在椅子上，有人惊叫着试图后退远离讲台上那具尸体，场面一片狼藉。Sweet Girls的成员们花容失色，在惊慌失措的经纪人掩护下，被吓坏了的工作人员簇拥着试图从安全通道撤离。
混乱！彻底的、歇斯底里的混乱！
薇柒柒在陈教授倒下的那一刻，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那瞬间爆发的、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的恶意——冰冷、残忍、精准、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表演般的嘲弄——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嘈杂的噪音和混乱的情绪迷雾，精准地钉入了她的感知核心！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恶意消失的方向！
“是他…是他们！”薇柒柒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那残留的冰冷感知而剧烈颤抖，手指死死抓住仟陌尘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那种‘感觉’…蚀月！就在刚才！在…在那边！”她猛地抬起手，指向舞台后方左侧那个通往设备间的昏暗通道口。
仟陌尘在陈教授倒下的瞬间，己经将薇柒柒完全护在了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构筑了一道屏障，抵挡着混乱人流的冲击。他的外套袖子在刚才保护她的过程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的脸色冷峻如冰，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前所未有的凝重。在薇柒柒指向通道口的同时，他锐利的目光也捕捉到了！
在通道口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场馆统一的深蓝色连体工作服、戴着压低帽檐的鸭舌帽和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的身影，正停下匆忙的脚步，微微侧过头。那双从帽檐阴影下露出的眼睛，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精准地穿透混乱奔逃的人群，冷漠地、不带任何情绪地，落在了被仟陌尘护在身后的薇柒柒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实验品，又像是在确认一个既定的目标。
仅仅停留了不到半秒，那双冰冷的眼睛便漠然地转开，身影毫不犹豫地闪入了通道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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