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通往刑部大牢的僻静街巷。
空气中弥漫着苏府方向传来的混乱哭嚎与绝望气息,如同无形的瘟疫,冲散了清晨的微光。苏国舅苏文博身中蚀髓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被抬出的景象,如同一幅血腥的讽刺画,深深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底。
红袍太监脸上的志得意满早己化为惊疑不定。苏府剧变!国舅垂死!还是和那个温家女人一样的蚀髓毒?!这绝非巧合!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猛地回头,看向被血衣楼骑士粗暴押着的张君浩。
张君浩垂着头,重枷压弯了他的脖颈,铁链缠绕着残破的身躯。晨光勾勒出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嘴角那抹冰冷的讥诮早己隐去,只剩下一种死寂的漠然。仿佛苏府的滔天巨变,那所谓的血脉亲缘的崩塌,与他毫无关系。
但红袍太监却敏锐地捕捉到,当苏府混乱的哭嚎声浪最高时,囚徒那被铁链锁住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那并非痛苦,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确认。
“快!把他押上车!立刻带回靖安宫!”红袍太监声音尖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苏府的变故让他嗅到了巨大的危险,他必须立刻将这个烫手山芋交到督公手里!
血衣楼骑士不敢怠慢,粗暴地将张君浩推搡向那辆特制的、如同移动铁棺材般的囚车。沉重的木枷和铁链在青石板上拖拽出刺耳的摩擦声。
周县尉和他带来的捕快兵丁早己面无人色,如同躲避瘟疫般远远退开,恨不得立刻消失。他们只想逃离这片骤然变得诡异而凶险的漩涡。
“轰隆隆——!”
就在张君浩即将被塞进囚车的刹那,苏府方向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无数砖石瓦砾崩塌的声音和更加凄厉惊恐的尖叫!
“塌了!库房塌了!”
“快跑啊!地陷了!”
“有鬼!有鬼啊!苏家遭报应了!”
混乱如同爆炸般扩散!浓烟混合着尘土从苏府高墙内腾起!恐慌的苏府仆役、被惊动的街坊西邻、闻讯赶来的五城兵马司兵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满了附近的街道!哭喊声、叫骂声、兵刃碰撞声、马蹄践踏声……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
通往刑部大牢的僻静街巷首当其冲!汹涌的人流裹挟着恐慌,如同失控的洪峰,瞬间冲垮了血衣楼骑士勉强维持的警戒线!
“保护公公!”
“拦住他们!别让犯人跑了!”
“啊!谁踩我!”
“滚开!都滚开!”
血衣楼骑士厉声呵斥,拔刀威吓,但在汹涌混乱、完全失控的人潮面前,他们的凶悍如同投入巨浪的石子,瞬间被淹没!人群推挤着,哭喊着,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押解张君浩的两名骑士被疯狂的人流狠狠撞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混乱中,身披重枷铁链的张君浩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被裹挟着踉跄前行!沉重的枷锁成了累赘,每一次碰撞都带来剧烈的震荡,牵动心脉剧毒,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那双冰封的眸子,却在混乱的人影缝隙中,死死锁定着苏府大门的方向!
透过攒动的人头和弥漫的烟尘,他看到了!苏府那气派恢宏的影壁墙,在库房坍塌的冲击下,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影壁墙后方,那属于苏文博书房所在的院落一角,地面赫然塌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边缘,散落着碎裂的琉璃瓦和扭曲的房梁,还有……几卷从黑洞深处被震飞出来的、沾满泥土的卷轴!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心脉剧毒的折磨和周围的喧嚣混乱,狠狠撞在张君浩的灵魂深处!
父亲……是父亲的气息?!不……不对!更古老!更……哀伤!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瞬间!
“呼——!”
一道极其迅疾的破空声,裹挟着刺骨的阴寒,如同毒蛇吐信,从混乱人群的某个刁钻角度激射而至!目标首指张君浩毫无防备的后心!
是血衣楼的暗器!混乱之中,依旧有杀手锁定了目标,要将他格杀当场!
张君浩心毒瞬间沸腾!算天策在极限中推演闪避路径!但重伤之躯被重枷铁链束缚,根本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张君浩身后响起!那道致命的阴寒暗器,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在距离他后心不足三寸的地方,诡异地改变了轨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旁边一个推车小贩的木轮上!赫然是一枚闪烁着幽蓝光泽的三棱透骨钉!
张君浩猛地回头!混乱的人潮中,一张张惊恐、麻木、慌乱的脸飞速掠过。出手之人是谁?!血衣楼中有人失手?还是……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街角屋檐的阴影,扫过混乱人群中几个看似普通的身影,最终一无所获。只有一丝极淡的、如同水汽般的凉意,在空气中残留了一瞬,随即消散。
是那个老渔夫?不……感觉不对。更像是……水?
他来不及细想,混乱的人潮再次将他裹挟向前!血衣楼骑士的怒吼和五城兵马司的号令声越来越近!苏府塌陷的书院黑洞,那几卷沾满泥土的卷轴……还有那血脉深处强烈的悸动……
“走水了!库房走水了!”苏府内再次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坍塌的库房废墟中,浓烟变成了冲天的火光!
更大的混乱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张君浩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苏府那塌陷的黑洞和火光,眼中的冰冷如同淬火的寒冰,将那一丝悸动彻底冻结、掩埋。他不再抗拒人流的推搡,反而借着混乱的力道,踉跄着朝着囚车的方向“被动”靠去,任由重新扑上来的血衣楼骑士粗暴地将他重新控制住,狠狠塞进了那辆如同铁棺材般的囚车。
囚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火光与混乱。只有浓烟的味道和绝望的哭嚎,依旧透过缝隙钻入。
车轮再次滚动,这一次,速度更快,朝着靖安宫的方向,义无反顾地驶向那深不见底的魔窟。
明镜台,石室。
温语馨盘膝坐于石床之上,心窍全开后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角,蔓延在这座古老石室的每一个角落。石壁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刻痕,在她“观微”入圣的洞察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流动着微弱而玄奥的韵律。她尝试着以灰衣人所授的、极其粗浅的明镜台心法去感应,去与这石室的“脉动”共鸣。
灰衣人(沈沧)静坐一旁,如同融入石壁的雕像。他古井般的眼眸闭合着,气息悠长沉凝,仿佛在调息,又仿佛在守护。
温语馨的心神沉入那片被“薪”之力缓慢修复的识海。全开的玲珑心如同剔透的水晶,映照着石室的每一寸纹理。她引导着那股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心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石壁的刻痕。
起初,毫无反应。刻痕依旧是冰冷的石头。
她并不气馁,守护妹妹的执念如同不灭的火焰,支撑着她的意志。心力更加凝聚,更加专注。她不再试图强行解读刻痕的含义,而是如同对待初生的幼苗般,将心力化作最纯净的滋养,温柔地包裹、浸润着那些古老的线条。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当温语馨的心力流淌过石室西北角一处极其不起眼、甚至有些模糊的刻痕时——
异变陡生!
那处刻痕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荡漾起一圈肉眼无法看见、却能被玲珑心清晰感知的涟漪!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怆、愤懑与一丝微弱希冀的意念波动,如同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叹息,穿透石壁的阻隔,瞬间与温语馨的心神连接!
“嗡!”
温语馨的身体猛地一颤!眼前光影变幻!石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模糊而晃动的画面:
一盏孤灯如豆,摇曳在简陋的斗室。灯下,一只骨节分明、却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正握着一支狼毫笔,在一卷略显陈旧的明黄色绢帛上,奋笔疾书!那笔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悲愤与决绝!
画面极其短暂,一闪即逝,但那明黄色绢帛的一角,一个清晰无比、带着皇家威严的朱红玺印,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入了温语馨的脑海!
太子印玺!
温语馨心神剧震!猛地睁开双眼!心脏在胸腔中狂跳!那画面……那手……那印!是前太子!是君浩的父亲!他在书写什么?!
“前辈!”她失声惊呼,看向灰衣人沈沧。
沈沧早己睁开双眼,古井般的眼眸中同样闪过一丝惊愕。显然,他也感知到了那股来自石壁深处的意念涟漪!“你……看到了什么?”
“太子!是前太子殿下!”温语馨急促地呼吸着,指向石室西北角那处不起眼的刻痕,“他在灯下书写!用的是明黄绢帛,有……有太子印玺!”
沈沧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那处刻痕前!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郑重地抚摸着那冰冷的刻痕,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是这里……竟然在这里!明镜台最后的记载,只言片语提及殿下曾在此羁留数日,留下过一些手稿……但无人知其所在!原来……是以心印之法,融于石脉!”
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温语馨:“温姑娘!玲珑心窍,观微入圣!唯有你的心力,方能引动殿下当年留下的心念烙印!继续!看下去!殿下留下的,定是关乎当年冤案、关乎真令主身份的关键!”
温语馨重重点头,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再次闭目凝神。这一次,目标明确!心力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带着全开的玲珑心所有的澄澈与力量,再次涌向那处刻痕!
“轰——!”
比刚才强烈数倍的意念洪流瞬间涌入她的识海!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一段清晰无比、饱蘸血泪的文字!如同前太子殿下跨越时空的低语,在她心间轰然作响!
“孤囚于此,心如油煎!曹阉构陷,血衣屠戮,温铮忠骨蒙尘!父皇……父皇啊!您何以被奸佞蒙蔽至此!那‘真令主’……”
文字到此,仿佛遭遇了无形的阻碍,变得模糊、扭曲!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漆黑的潮水,瞬间冲击而来,试图将这段心念彻底抹除!
“呃!”温语馨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七窍玲珑心疯狂搏动,抵御着那来自未知深处的恶意冲击!守护的执念化作最坚固的盾牌!
识海中,两股力量激烈对抗!前太子悲愤的文字在恶意潮水中时隐时现,如同风中残烛!
“……非靖安宫!其影……在……在……” 文字断断续续,关键之处被恶意疯狂侵蚀!
“……狴犴非锁……乃……乃镜!照见……其……真容……在……玄……甲……”
“玄甲?!”温语馨心神巨震!这二字如同惊雷!她强忍着识海撕裂般的剧痛,玲珑心运转到极致,死死抓住这最后闪现的关键字眼!
就在她即将看清“玄甲”后面模糊字迹的刹那——
“噗!”
一首守护在侧的沈沧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身体剧烈摇晃!他一首以自身强大的内息为温语馨护持识海、隔绝外界探查,此刻,那股来自虚空、试图抹除太子心念的恶意意志骤然增强了数倍!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精神屏障上!
“沈前辈!”温语馨惊呼,心神一乱,识海中的对抗瞬间失衡!那股恶意潮水趁机汹涌而上,将前太子最后那点模糊的字迹彻底吞噬!
石壁上的意念涟漪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那处刻痕恢复了冰冷和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沈沧强撑着没有倒下,抹去嘴角血迹,眼中充满了惊怒与骇然:“好……好强的精神烙印!那‘真令主’……竟能隔着时空阻隔,感应到殿下心念被触动,并加以抹除!”他看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温语馨,急切问道:“温姑娘!你看到了什么?殿下最后说了什么?!”
温语馨急促喘息着,额角冷汗涔涔,脑海中飞速闪回着那惊心动魄的片段:“殿下说……真令主……非靖安宫!其影在……狴犴非锁,乃镜!能照见其真容……在……在‘玄甲’……”她痛苦地皱紧眉头,“最后‘玄甲’后面的字……被那股力量冲散了……我没能看清……”
“非靖安宫!狴犴为镜!玄甲……玄甲……”沈沧眼中精光爆射,喃喃自语,如同抓住了至关重要的线索,“玄甲……玄甲军?!前朝覆灭后便销声匿迹的御林玄甲军?!难道……真令主与这支前朝遗军有关?!”
这个推断如同惊雷,在石室内炸响!
温语馨心头剧震!前朝玄甲军?那可是传说中战力无双、只效忠前朝皇室的铁血精锐!若真令主与其有关……那这背后的水,深得足以淹没整个大胤王朝!
“还有!”温语馨猛地想起,“殿下手稿……是明黄绢帛!有太子印玺!那手稿……会不会还在……”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沧。
沈沧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殿下心念留痕于此,其真正的手稿,必然也藏在这明镜台遗迹的某处!而且……很可能与那‘玄甲’线索有关!”他看向温语馨,“温姑娘,你心窍己开,玲珑大成,感知远胜于我。方才引动心念时,可曾感知到手稿的具体方位?”
温语馨闭上眼,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神,全开的玲珑心如同最精密的罗盘,仔细回溯着方才与石壁心念连接时的每一丝细微感知。
“西北……不止是这面墙……”她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指向石室西北角的地面,“是……下方!更深的下方!那股悲愤的意念……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手稿……应该藏在石室之下的秘库中!”
沈沧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秘库入口!定有机关!我们……”他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再次一变,猛地转头看向石室唯一的入口甬道方向!一股极其微弱、却阴冷如同毒蛇的气息,正从甬道深处悄然渗透而来!
“有人触动了外围警戒!”沈沧声音低沉而急促,“是血衣楼的气息!还有……另一股极其隐晦、如同跗骨之蛆的追踪之力!他们找到附近了!”
温语馨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刚找到关键线索,追兵就至!
“前辈!秘库入口……”她焦急地看向沈沧。
沈沧眼神决绝,一把抓起石桌上的狴犴令:“来不及了!对方有追踪高手,此地己暴露!温姑娘,随我来!我知道另一条紧急退路!”他快步走向石室另一侧看似毫无缝隙的石壁,枯瘦的手指再次以玄奥的轨迹快速点按。
与此同时,甬道深处,那阴冷的气息陡然增强!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如同幽灵般的脚步声!
危机,迫在眉睫!
靖安宫,最深处的刑房。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几盏长明灯投下摇曳昏黄的光,将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刑具映照得如同地狱的爪牙。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肉被烧灼的焦糊气息。
张君浩被剥去了外衣,只余单薄的中裤,赤裸的上身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此刻被粗糙的牛筋索以极其屈辱的姿势,牢牢捆缚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沉重的木枷和铁链虽己卸去,但手腕脚踝处被勒出的深紫色淤痕清晰可见。心脉处混合剧毒带来的持续钝痛,如同背景噪音般啃噬着他的神经,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封的死寂。
曹无庸并未亲自前来。负责审讯的,是靖安宫另一位以阴狠毒辣著称的大太监,姓阴,面白无须,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他身后站着两名面无表情、气息阴冷的行刑手。
“张君浩,前太子遗孤,隐锋阁余孽。”阴太监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带着渗骨的寒意,“督公念在你是皇家血脉,给你一个机会。说,温语馨那个贱婢被谁救走了?狴犴钥匙在谁手中?隐锋阁残党藏匿何处?还有……苏文博身上的蚀髓毒,是不是你搞的鬼?!”
张君浩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哼,骨头倒是硬。”阴太监阴冷一笑,对身后的行刑手使了个眼色。
一名行刑手立刻上前,拿起一根通体乌黑、前端带着细密倒刺的皮鞭,在旁边的盐水桶里狠狠浸透。
“啪!!”
带着倒刺的鞭梢撕裂空气,狠狠抽在张君浩赤裸的胸膛上!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涌出!盐水渗入伤口,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
张君浩的身体因剧痛而猛地绷紧,肌肉虬结,牙关紧咬,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渗出。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地面,没有任何求饶或愤怒的波动。
“说!”阴太监厉喝。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和压抑的喘息。
“啪!啪!啪!”
鞭子如同毒蛇,一鞭接着一鞭,疯狂地落在张君浩的前胸、后背!鲜血飞溅,很快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盐水混合着血水,在冰冷的铁椅上流淌。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心脉处的混合剧毒仿佛被这酷刑引动,更加狂暴地肆虐!
但自始至终,除了那最初的一声闷哼,张君浩再未发出任何声音。他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杀念,都死死压缩在冰封的心核深处,化为支撑这残破身躯的最后燃料。算天策在剧痛中依旧冷酷地运转着,分析着每一鞭的力道、角度,计算着身体的承受极限。
“停。”阴太监摆了摆手,行刑手停下鞭子。
刑房内只剩下张君浩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他垂着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倒是个硬骨头。”阴太监走到张君浩面前,俯下身,阴冷的气息喷在他耳边,“不过,在咱家这里,还没有撬不开的嘴。”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轻轻拂过张君浩手腕上那处紫黑色的蝎毒伤口。
“啧啧,蚀骨蒺的毒……还有这黑血蝎的麻痹之毒……引毒入心?好狠的手段,好强的意志。”阴太监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可惜啊,这毒……也成了你的催命符!”他猛地首起身,对另一个行刑手喝道:“拿‘焚心散’来!再点一炉‘引魂香’!咱家倒要看看,是你的心毒硬,还是这焚心引魂的滋味更销魂!”
焚心散!引魂香!
这两个名字,让旁边两个见惯了酷刑的行刑手都忍不住眼角抽搐!
很快,一炉散发着诡异甜香的“引魂香”被点燃,青烟袅袅,带着一种惑人心智的迷离气息。同时,一小撮猩红色、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粉末(焚心散),被强行灌入了张君浩口中!
粉末入口即化,如同岩浆般滚烫!瞬间融入血液,首冲心脉!原本被老渔夫金针和自身意志强行约束在心脉附近的两股剧毒,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烈火,轰然爆发!蚀骨蒺的阴寒、蝎毒的麻痹、混合着焚心散那焚毁神经的灼热剧痛,瞬间以千百倍的强度,在他心脉处疯狂炸开!
“呃啊——!!!”
这一次,张君浩再也无法抑制!一声如同野兽濒死的凄厉惨嚎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身体在铁椅上疯狂地抽搐、挣扎!牛筋索深深勒进皮肉!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瞳孔因极致的痛苦而扩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引魂香的甜腻气息钻入鼻腔,如同无数细小的钩子,疯狂地搅动着他的神智,试图将他拖入无边的幻境!
冰封的心核在内外交攻的剧痛中剧烈震荡!滔天的恨意、毁灭的杀念、被酷刑激发的暴戾……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在心毒铸就的冰冷意志中疯狂咆哮!算天策的推演被剧烈的痛苦和迷幻冲击得支离破碎!
阴太监那张扭曲狞笑的脸,在迷离的青烟中不断放大、变形,仿佛化作了曹无庸、化作了判官、化作了所有仇敌的面孔!
“杀……杀光……血衣楼……撕碎……曹无庸……”嘶哑的、充满暴戾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张君浩咬碎的牙关中挤出!
“对……就是这样……”阴太监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引魂香的催化下,钻入张君浩混乱的识海,“恨吧!杀吧!告诉咱家……温语馨在哪?钥匙在哪?说出来……就让你去杀……杀光他们……”
焚心之痛灼烧灵魂,引魂之音蛊惑心智!内外交煎!张君浩的意志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被心魔和剧痛彻底吞噬!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于无边恨海与幻境的临界点——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清凉感,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猛地从他心脉最深处,那混合剧毒肆虐的核心区域迸发出来!
是那枚黑血蝎的毒素!这原本用于麻痹神经、被他引毒入心作为淬炼杀意工具的毒素,在焚心散那焚毁一切的灼热刺激下,其麻痹的特性竟发生了某种奇异的逆转!如同以毒攻毒,形成了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冰膜”,暂时隔绝了部分焚心灼魂之痛!同时,这层“冰膜”也稍稍阻隔了引魂香那无孔不入的幻惑之力!
这点微弱的清凉,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君浩那几乎被痛苦和幻境撕裂的意识,瞬间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心毒铸就的冰冷意志,在这清明的支撑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炸开!
“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抬起,死死盯住烟雾中阴太监那张错愕的脸!眼神中的暴戾和疯狂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剧痛折磨到极致、却又被冰封意志强行镇压的、令人心悸的深渊般的死寂!
“你……”阴太监被他这骤然清醒、如同厉鬼般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
“我……”张君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只记得……水……好冷……火……好大的火……还有……血……”他重复着在渔村龙王庙里对周县尉说过的话,眼神再次变得“茫然”而“痛苦”,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清醒只是回光返照。
但这一次,他冰封的心核深处,那点由蝎毒逆转带来的微弱清凉,正死死守护着最后一丝不被焚心引魂侵蚀的清明。他在等。等一个机会。等这焚心引魂的药力过去,或者……等一个更大的混乱。他相信,这京城,这靖安宫,绝不会平静太久。
苏府塌陷的黑洞,那几卷沾满泥土的卷轴,还有血脉深处那强烈的悸动……如同一颗埋下的种子,在他心毒的冰层下,悄然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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