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渊底噬生
冰冷、死寂、无边无际的灰暗。
凌烬的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胸口的空洞不再是单纯的伤口，它成了一个贪婪的旋涡，疯狂地吞吸着葬神渊里那无处不在、带着死亡气息的灰雾。这些粘稠如活物的雾气，冰冷刺骨，每一次涌入都像亿万根淬毒的冰针扎进他残破的躯体，疯狂地掠夺所剩无几的生机，带来深入骨髓的腐朽与凋零。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毁灭洪流中，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被剜骨之痛和濒死绝境彻底点燃的微弱力量，却在灰雾的侵蚀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嘶鸣！它微弱，却坚韧得超乎想象，本能地抗拒着被灰雾同化、吞噬的命运。每一次灰雾的冲刷，都像是重锤在锻打这块顽铁，每一次死亡气息的侵蚀，都逼着它榨出更深层次的生命潜能。
毁灭与新生，死亡与挣扎，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这具残破的躯壳内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灰雾腐蚀他的血肉，那股源自血脉的力量就疯狂地催生新的肉芽；灰雾冻结他的经脉，那股力量就裹挟着灼痛强行冲开阻塞；灰雾侵蚀他的意志，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那股力量就在意识深处点燃一点不灭的星火！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凌烬干裂的喉咙里挤出，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是模糊的，被灰雾和血痂覆盖。身体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但他没有昏过去。那点被灰雾“淬炼”出的求生本能，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此纯粹而强烈，压倒了所有痛苦。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深陷在冰冷淤泥里的手臂拔了出来。手臂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部分地方甚至能看到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纹理，那是被灰雾侵蚀的痕迹。但他能感觉到，在那灰败之下，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暖流，正艰难地流淌着，对抗着死寂的冰冷。
是水声。
极其微弱，但在这死寂的渊底，却如同惊雷。
凌烬循着声音，用还能动弹的手臂和双腿，一点一点，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冰冷湿滑的淤泥和嶙峋的碎石间，艰难地向前爬行。每挪动一寸，都在身下留下一条混杂着暗红血污和黑色淤泥的痕迹。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钝刀切割。但他没有停下。那微弱的水声，是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生机指向标。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冰冷的灰雾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侵蚀着他的意志。就在他感觉那点微弱的暖流也要被冻结时，眼前的灰雾似乎稀薄了一些。
一个小小的水洼出现在前方。它嵌在一块相对平坦的黑色岩石凹陷处，面积不过脸盆大小，水色浑浊不堪，带着一种铁锈般的暗红。水洼边缘，顽强地生长着几丛低矮的、叶片如针般细小的灰色植物，散发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生命气息。
凌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水洼。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痛苦。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将整个头埋进了浑浊的水中！
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铁锈味的水灌入口腔，刺激着干裂的喉咙。他贪婪地吞咽着，顾不得那令人作呕的味道。浑浊的水流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垢，带来一丝短暂的、生理上的清凉。
就在他埋头痛饮之际，异变陡生！
水洼底部那片看似平静的淤泥，猛地向上凸起！一条通体灰黑、形如巨大水蛭、却生满细密倒刺的怪物，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闪电般弹射而出！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状利齿、几乎占据整个头颅的狰狞口器，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狠狠噬向凌烬埋在水中的脖颈！
噬髓蛭！葬神渊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掠食者之一！它们潜伏在水源附近，以吞噬坠渊者的骨髓为生！
千钧一发！
凌烬甚至没有抬头，那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以及胸**口旋涡对生命能量的贪婪感知，让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他！
躲不开！身体的状态太差了！
“吼——！”
绝境之下，一股暴戾之气猛地从凌烬胸腔炸开！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在电光火石间，猛地将整个上半身向后仰去，同时，那只还能动弹的左手，五指如钩，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绝，不避不让地朝着那噬髓蛭布满倒刺的躯体狠狠抓去！
噗嗤！
咔嚓！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噬髓蛭那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狠狠咬在了凌烬仰起后暴露出的右侧锁骨之上！锋利的牙齿瞬间撕裂皮肉，深深嵌入骨头！一股恐怖的吸力伴随着冰冷的剧毒瞬间注入！
而凌烬的左手，也狠狠插入了噬髓蛭滑腻冰冷的躯体！五指深深陷入，甚至抠断了几根坚韧的倒刺！剧烈的疼痛让噬髓蛭疯狂扭动起来，试图挣脱。
“呃啊——！”凌烬发出一声痛到极致的嘶吼，整张脸都扭曲了。锁骨的剧痛和那恐怖的吸髓之力，几乎瞬间就要抽干他残存的力量！
但就在这生死相搏的瞬间，他胸口那个吞噬灰雾的旋涡，仿佛嗅到了更“美味”的食物，骤然加速旋转！一股远比吞噬灰雾时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吸力，猛地从凌烬插在噬髓蛭体内的左手爆发出来！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微弱血色的能量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取，顺着凌烬的手臂，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这能量充满了阴冷、污秽、暴虐的气息，正是噬髓蛭赖以生存的生命精华！
“嘶嘶嘶——！”
噬髓蛭发出了尖锐到不似生物的嘶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它那滑腻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疯狂扭动的力量也在急剧衰退！它想松开嵌入锁骨的利齿，却惊恐地发现，一股更恐怖的吸力牢牢锁住了它！
吞噬！反哺！
凌烬感觉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暴虐意志的洪流，蛮横地冲入自己残破的经脉！这股力量与他体内那股源自血脉的微弱暖流瞬间冲撞在一起！如同滚油遇到了冰水，在他体内掀起了更加惨烈的战争！
“噗！”凌烬猛地喷出一口黑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将淤泥腐蚀出一个小坑。身体表面，灰色的死气和微弱的赤金色光芒疯狂闪烁、交织、湮灭，皮肤下如同有无数毒虫在钻行、撕咬，时而鼓起，时而塌陷。他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暴虐的杀意冲击下，几近崩溃的边缘。
灰烬道体！这被绝境逼出、被灰雾“淬炼”、又被噬髓蛭生命精华强行催动的诡异体质，正以最残酷、最痛苦的方式，展现着它“吞噬转化”的雏形！
“给老子…吞！”凌烬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仅存的理智死死压住那股暴虐的杀意，全部意志都集中在胸口的旋涡和左手的吞噬上！他必须撑住！撑过去，就能活！撑不过去，就是被这污秽力量彻底同化，或者爆体而亡！
噬髓蛭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不动了，变成了一具干瘪的皮囊。那股冰冷污秽的生命精华洪流也终于停止了涌入。
凌烬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铁锈味。身体内部如同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刮过，剧痛依旧，但那股冰冷的死寂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更让他心惊的是，右肩锁骨处，那被噬髓蛭咬穿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竟不再流血，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肌肉组织在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蠕动、修复！虽然过程伴随着麻痒和刺痛，但这愈合速度，远超常理！
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自己的左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噬髓蛭干瘪的皮肉碎屑。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袭来，但在这虚弱深处，又有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在缓缓滋生。不再是纯粹的濒死挣扎，而是一种…新生的、带着掠夺性的力量。
他喘息着，目光落在水洼边那几丛灰色的针叶植物上。强烈的饥饿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胃袋。没有犹豫，他伸出手，粗暴地将那几丛植物连根拔起，看也不看上面沾着的淤泥，首接塞进了嘴里！
苦涩、辛辣、带着浓重的土腥味瞬间充斥口腔，几乎让他呕吐。但他强忍着，用力咀嚼，吞咽。粗糙的纤维刮擦着喉咙，带来不适，但一股微弱的、带着清凉感的暖流，也随之流入腹中，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靠着岩石，凌烬喘息着。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灰败与暗红交织的胸膛。那个被剜骨的巨大创口依旧狰狞，但边缘似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地流淌，所过之处，带来微弱的生机和灼痛。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在这神明陨落的葬神渊底，活过了第一夜。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仿佛幻觉般的波动，穿透了厚重的灰雾，轻轻拂过他的意识。
那是一种…呼唤？或者说，是某种残留的、带着无尽悲怆与不甘的意念碎片。微弱，却异常清晰，如同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灵魂。
“后世…持灰烬道体者…”
“替我…看看…永夜熄灭…”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万古的沧桑与寂寥，仿佛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叹息。
凌烬猛地抬头，灰雾弥漫的渊底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但那声音的余韵，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他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冰冷的岩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刚刚经历过死亡与新生的眼睛里，除了痛苦和虚弱，一种名为“不甘”和“执念”的火焰，正随着那神秘的呼唤，悄然燃烧，越来越亮。
石枭…三大古族…还有这该死的葬神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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