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殊荷其实是想摊牌的，十二年前的事故，因为觉得她是小孩，而省略了细节。
六年前和乔娴语和祖母江平的拉锯战，她被千方百计地阻挠出国，他又是如何在压力下，把她送到了意大利。
其实是想问为什么这么做，想说她长大了，很多可以分担。
但开口，看着度鹤宴——眼睛里分明还带着着重逢的欣喜，但莫名就是很疏离的度鹤宴。
开口却是：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太生疏了，不像是他们这种关系，反而像是旧情人久别重逢。
殊荷当时就觉得荒唐，想再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度鹤宴却事无巨细地告诉她，“还不错，工作很忙，很少有停下的时刻。五年前修复了玫瑰园，种下了新的玫瑰，三年前开始开花，今年是开得最好的一次。”
又说起这几年港城的变化，说到了和乔娴语的拉锯战，明芝蒸蒸日上，荣域却在乔娴语的失误操作下，口碑一落千丈。江平这几年老的厉害，缠绵病榻，身边却没有几个亲人。
他说了很多很多，可都是别人的事。
殊荷再也忍不住了。
“那么，关于你的呢？对你来说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呢？”
度鹤宴好像被问住了，顿了会才转身看她，“再次看到你算不算？”
“和我当时被人绑架了诶。”
殊荷皱了皱鼻子，用几乎撒娇一样的语气说了出来。
重逢后他们都很尴尬，可眼下这样一句带着三分地暧昧的话语，却轻轻冲开了尴尬的氛围。
“那我换个说法。”
度鹤宴在月桂树下坐下，树影笼罩着他的身子，像是他慢慢步入了黑暗中。
殊荷站在玫瑰丛间，像是被他亲手送入了光渊。
“最开心的，是有次路过弗洛伦萨，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看到你在画画，那天天气很好，你散着发，穿着浅粉的长裙，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荷花。”
“我看了你好久，看你画面从线稿，到画出了整张夜色。”
“我听到路人说——那个中国的女孩子好漂亮，想和她搭讪，好喜欢她。”
“听到有人讨论你，原来你在那里叫Lotus，真的是好美的名字啊，很配你，我也为你开心。”
“他们说你入学第三年就拿到了各种设计大奖，是个了不起的天才，赞扬你的作品如何出众……”
他像是一个骄傲的家长，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自己认真培养出来的孩子。
可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下。眼中带着令人看不懂的悲伤。
“可是我们阿荷好像并不开心啊。明明在佛罗伦萨，明明面对的是圣母百花大教堂，明明在白天，怎么画出来的，却是维港的夜色呢。”
“但是那天，我看到你收了画板，回头时几个女孩过去帮你，有个男生送你回家，他送你捧花，给你分享蛋糕，那天你笑得好开心，我好久没有看到你那样笑。”
“所以，即便有悲伤，但还是觉得，那是段段时间，我最快乐的事。”
“因为看到了我精心呵护的孩子在慢慢长大。”
“不，”殊荷忍不住打断他。
她冲出玫瑰花丛，决绝地在度鹤宴面前站定，
他西装革履却坐在地上。
她披着他的风衣外套，像裹着一层铠甲，伸出臂弯，把他困起来，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度鹤宴，我在问你的事，你自己的事。你在港城的生活。”
他却仰着头，纵容地看着那个他己经注视了很久很久，他亲自养大，如今却想冒犯他的孩子。
连声音里都带着包容，像是把心都掏出来送给她。
“可我的生活，就只有阿荷的事了啊。”
“我会陪着你平安长大，会守护你一生无虞，首到我的生命完结。”
“所以，欢迎回来，阿荷——”
他笑着说完这句话，缓缓伸手，似乎想要那个把他困在枝干一角的孩子能拉他一把。
而殊荷，始终没有伸手拉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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