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入手一片冰凉湿滑，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寒冷。
“你……” 康熙看着德宛惨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她正强忍晕眩），心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复杂！【她如何得知？！她竟真的……以身为警？！】
“传太医！” 康熙立刻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扶德嫔去偏殿暖阁！更衣！取暖！”
立刻有宫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几乎虚脱的德宛搀扶起来，送往偏殿。
康熙并未立刻离开，他站在殿门口，目光沉沉地望向混乱的东侧。火光、浓烟、人影幢幢、哭喊嘶叫……交织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他的心沉了下去。
【若非她……】
【若非她冒死闯入，示警在前……】
【此刻被埋在废墟下的……恐怕就不止是茶水房的人了！】
一股后怕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不敢想象，若在除夕夜，天子脚下，乾清宫旁发生如此惨祸，会引发怎样的震动！对皇权威严又是何等打击！
一个时辰后，梁九功满身烟尘、气喘吁吁地回来复命。
“皇上！万幸！万幸啊！” 梁九功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塌的是茶水房最里间堆放旧物和柴炭的库房！房梁和半边墙都塌了！压塌了底下的一段地龙通道！火炉倾覆，引燃了柴炭，火势不小！但……但……”
他咽了口唾沫，激动道：“因德嫔娘娘事先示警，王瘸子……王公公他们跑得快！当值的十二个太监宫女，只有三个跑在最后被掉落的瓦砾砸伤，两个被热气燎伤，万幸都无性命之忧！还有两个离火炉太近，被热灰烫了脚……最重的……是那个叫小禄子的，腿被一根掉下来的横梁砸断了……但命保住了！其余人都跑出来了！火……火也扑灭了！”
康熙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十二人！只伤未亡！这己是天大的幸事！】
“好！好！” 康熙连说了两个好字，眼中精光闪烁，“查！给朕彻查！那房子好好的，为何会塌？！是年久失修？还是……有人玩忽职守？！”
“嗻！” 梁九功连忙应下，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疑，“皇上……奴才方才在现场……发现那塌下来的主梁……里面……里面都糟朽空了！像是……像是被虫子蛀空了似的！还有那地龙通道的砖石……也松垮得很！这……这绝非一日之寒啊！”
康熙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蛀空？！松垮？！】 他想起德宛之前那句“年久失修，恐有隐患”的提醒！难道……她早就察觉？！
“给朕仔细查！一寸一寸地查！所有经手维修、管理那片房舍的人，全部给朕拘起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忽职守，草菅人命！” 康熙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偏殿暖阁内，炭火烧得极旺。德宛己换上了干燥温暖的宫装，裹着厚厚的锦被，靠在软榻上。太医诊过脉，说是“寒气侵体，心神耗损过度”，开了安神驱寒的方子。锦书正红着眼眶，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姜汤。
康熙踏入暖阁时，看到的便是德宛苍白虚弱、闭目养神的模样。她似乎累极了，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皇上……” 德宛听到动静，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免了。” 康熙抬手制止，走到榻边，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感觉如何？”
“臣妾……好多了。” 德宛声音微弱，“谢皇上……挂心。”
康熙沉默片刻，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勇气和……诡异“预知”能力的女子，心中波澜起伏。
“梁九功回报了，” 康熙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因你示警及时，十二名宫人，只伤未亡。火势也被控制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德嫔，你……是如何得知，那茶水房……要塌的？”
来了！德宛心头一紧！神格深处残留的痛楚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她强压下晕眩感，抬起眼帘，迎上康熙探究的目光，眼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后怕：
“回皇上……臣妾……臣妾也不知……”
她声音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臣妾今夜……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事。抱着阿哥守岁时……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散步路过茶水房……听见那房梁……有轻微的‘吱呀’声……像是不堪重负……”
她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继续道：
“当时……当时臣妾只当是风声……或是……老鼠啃咬……可今夜……那声音……那声音在臣妾脑子里……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臣妾……臣妾怕极了！想起那房子老旧……又堆满柴炭……万一……万一真塌了……或是走水了……”
她眼中迅速盈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臣妾……臣妾不敢赌！宁可信其有……这才……这才冒死闯宫……惊扰圣驾……求皇上恕罪！” 她说着，挣扎着又要下拜。
康熙伸手虚扶了一下，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看着德宛眼中那真实的恐惧和泪水，听着她合情合理的解释（老鼠啃咬、老旧异响、心神不宁），再联想到梁九功回报的“梁柱蛀空”，心中的疑虑似乎找到了出口。
【是了……她心思细腻，又因中秋之事对走水格外敏感……听到异响，过度担忧之下，才……】
这个解释，似乎比什么“未卜先知”更能让他接受。但无论如何，她的这份“过度担忧”，这份不顾自身安危闯宫示警的勇气和决断，都足以令人动容！
“你何罪之有？” 康熙的声音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若非你心细如发，又肯冒死进言，今夜……便是滔天大祸！”
他看着德宛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那双因恐惧和疲惫而的眼眸，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与坚韧。
“德嫔，” 康熙缓缓开口，语气郑重，“你今日之举，于宫闱是救人性命，于社稷……是护朕之威仪！其心可悯，其行可嘉！”
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她缠着纱布的手（之前烫伤未愈），沉声道：
“梁九功！”
“奴才在！”
“传朕口谕：德嫔乌雅氏，敏慧心慈，临危不惧，于除夕夜险境之中，示警有功，免宫人于水火，护宫禁以安宁。特赐‘璞玉浑金’西字，以彰其德！另赏赤金累丝嵌东珠步摇一对，蜀锦十匹，南海珍珠一斛，以资嘉勉！”
“嗻！” 梁九功躬身应道，心中暗惊！皇上亲口赞“璞玉浑金”，这可是极高的评价！德嫔娘娘……这次是真的入了皇上的眼了！
德宛也愣住了。“璞玉浑金”？康熙竟给她如此赞誉？
“臣妾……谢皇上隆恩！” 她连忙垂首谢恩，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疲惫和……一丝隐忧。这赞誉，是福是祸？
康熙看着德宛低垂的眉眼，心中却己有了决断。这样一个心思细腻、临危不乱、甚至……有些“奇特”的女子，放在永和宫做个闲散嫔位，似乎……有些可惜了。
“德嫔，” 康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心思缜密，善于体察。这茶水房……乃至宫中各处杂役之所，隐患恐非一日。待你身子好些……”
他目光深邃：
“朕……有重任相托。”
德宛心头猛地一跳！【重任？！】
康熙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德宛靠在软枕上，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脱和头痛，望着康熙离去的背影，心中警铃长鸣。
【璞玉浑金？】
【重任相托？】
【康熙……你想把我……放到哪里去？】
这深宫除夕夜的惊魂，看似以她的“功勋”告终，却将她推向了更加莫测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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