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烬灵山外围,“流火戈壁”。
这里是赤荒原与烬灵山主脉的过渡地带,布满了被高温灼烧成琉璃状的地面和嶙峋的晶簇石林。空气中热浪滚滚,夹杂着硫磺和金属粉尘的味道。
一队修士正在围攻一头形似穿山甲、但体型大如房屋、披覆着暗红色晶甲的妖兽——“熔岩晶甲兽”。这妖兽力大无穷,防御惊人,口中还能喷吐灼热的岩浆流,让围攻的修士颇为狼狈。为首指挥的,正是天剑阁的楚骁!
他依旧一身金丝滚边白袍,负手而立,神情淡漠。那柄龙牙巨剑并未出鞘,只是悬停在他身侧,散发着无形的锐利威压。似乎对这种级别的战斗提不起丝毫兴趣,只是碍于宗门任务或历练后辈才在此压阵。
“结‘小庚金剑阵’!困住它左后腿!”一名天剑阁弟子高呼,数道金色剑光交织成网。
“吼!”熔岩晶甲兽吃痛怒吼,巨尾横扫,带着万钧之力砸向剑阵!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战圈边缘的晶簇石林顶端。青衫朴素,气息沉凝,正是林渊。
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灵力波动,仿佛与这片灼热的环境融为一体。目光平静地落在场中那道耀眼的金色身影上。
楚骁似有所感,淡漠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当看清林渊的面容时,他那双金色的竖瞳猛地一缩!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他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
“是你?!”楚骁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你竟然没死?!”
不仅没死,而且…楚骁的目光锐利如剑,瞬间穿透林渊看似平和的气息,看到了其下隐藏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磅礴力量!修身境!而且是根基浑厚到不可思议的修身境!这怎么可能?!西个月前,对方在他裂空指下,如同蝼蚁般被断臂重伤,坠入必死的五行湮灭涡流!怎么可能活下来?还突破了修身?!
“托你的福。”林渊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让楚骁心头莫名一跳,“断臂之‘恩’,今日特来相报。”
此言一出,正在围攻妖兽的天剑阁弟子们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纷纷停下攻击,惊疑不定地看向林渊。熔岩晶甲兽趁机怒吼一声,撞开剑网,却并未逃走,而是警惕地伏低身体,兽瞳在楚骁和林渊之间逡巡。
“报恩?”楚骁眼中的惊愕迅速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感到了一种被冒犯的愤怒,还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林渊此刻的状态,太过诡异平静。“就凭你这刚刚踏入修身的蝼蚁?侥幸活命,不知躲起来苟延残喘,还敢送上门来?”他试图用言语重新确立自己的绝对优势地位。
林渊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楚骁,然后,极其缓慢地——握拳!
没有灵力爆发,没有气势升腾。只有一股无形的、沉重到极点的“势”,随着他握拳的动作,轰然降临!
咔嚓!咔嚓!
楚骁脚下的琉璃地面,以他为中心,瞬间龟裂出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出数十丈!他身侧悬浮的龙牙巨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剑身微微震颤!楚骁本人,更是感觉仿佛有九座无形的大山同时压落在肩头!呼吸都猛地一窒!
“什么?!”楚骁脸色终于变了!这股压力…绝非普通修身一阶能拥有!甚至比许多修身三阶的威压还要沉重凝练!
“装神弄鬼!”楚骁怒喝一声,压下心头惊骇。他并指一点,龙牙巨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金色长虹,带着斩断一切的锐利剑意,首刺林渊!速度之快,瞬息即至!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杀招——龙牙破虚!
面对这曾斩断他手臂的一剑,林渊不退反进!他一步踏出,脚下坚硬如铁的琉璃地面轰然炸开一个深坑!右拳毫无花哨地迎着那道撕裂空间的金色剑虹,一拳轰出!
拳出无风,无声!
只有一种极致的“重”与“凝”!
拳头前方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挤压、塌陷!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轰——!!!
拳剑相交!
没有刺耳的金铁交鸣!只有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巨响!
以碰撞点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轰然炸开!周围数十丈高的晶簇石林如同脆弱的麦秆般被拦腰折断、粉碎!地面被硬生生刮去一层,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岩浆!那头熔岩晶甲兽哀嚎一声,被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
金光爆散!
龙牙巨剑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竟被这一拳硬生生砸得倒飞而回!剑身上流转的液态金光都黯淡了几分!
蹬蹬蹬!
楚骁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脸色一阵青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倒飞回来的本命灵剑,又看向前方那道仅仅后退半步、拳头上只有一道浅浅白痕的身影!
肉身硬撼他的龙牙破虚?!还占了上风?!这他妈是什么怪物肉身?!
“好!好!好!”楚骁怒极反笑,金色的竖瞳中杀意沸腾到了顶点,“看来你得了不小的机缘!今日,你的肉身,你的机缘,都归我了!”
他不再有丝毫保留!修身西阶的恐怖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周身金光冲天而起,如同一轮小太阳!眉心那道金色竖痕骤然睁开!一只冷漠无情的金色竖瞳显现!竖瞳开阖间,空间剧烈扭曲!
“庚金剑域!开!”
嗡——!
以楚骁为中心,方圆百丈瞬间化作一片金色的世界!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剑气凭空生成,如同暴雨般充斥每一寸空间!每一道剑气都蕴含着切割空间、斩灭神魂的恐怖锐意!这是他的领域!在领域内,他就是主宰!
“裂空!万剑葬!”
楚骁双手结印,金色竖瞳锁定林渊!领域内,亿万金色剑气如同受到召唤,瞬间汇聚成一条咆哮的金色剑河!剑河所过之处,空间被切割出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痕!这是比当初的裂空指强大十倍不止的杀招!足以将寻常修身西阶绞杀成渣!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剑河,林渊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冰冷的决然。
“圣光浮屠…”
他低声轻吟,声音不大,却仿佛穿透了剑河的咆哮,清晰地回荡在天地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洪荒初开的苍茫气息,骤然降临!
林渊身后,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座九层宝塔的虚影,由虚化实,缓缓显现!
塔身依旧布满裂痕,但裂痕边缘却流淌着混沌色的微光,散发着古老、厚重、镇压万古的无上威严!塔身之上,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神魔征战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塔顶,一道混沌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刺破了楚骁的庚金剑域!煌煌神威,如同天帝临尘!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咆哮的金色剑河在塔影显现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速度骤降!亿万剑气发出恐惧的哀鸣,剧烈颤抖!
流火戈壁上,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修士,无论是天剑阁弟子,还是远处窥探的其他势力之人,全都如遭雷击,神魂剧震!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伏下去!那头熔岩晶甲兽更是早己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楚骁脸上的狂怒和杀意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惊骇与恐惧!他眉心那只冷漠的金色竖瞳,在圣塔虚影出现的刹那,竟不受控制地流下了金色的血液!一股源自生命层次的无上威压,让他体内的庚金剑骨都在哀鸣颤抖!
“这…这是什么?!”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林渊立于塔影之下,双眸混沌,无悲无喜。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那因恐惧而迟滞的金色剑河,对着领域中心惊骇欲绝的楚骁,轻轻向下一按。
“镇。”
塔影随手动!
九层圣光浮屠塔虚影,带着镇压诸天、磨灭万劫的无上伟力,缓缓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无声的湮灭。
咆哮的金色剑河,在塔影触及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溃散!楚骁那引以为傲的庚金剑域,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啪的一声彻底破碎!他身周护体的金光、眉心竖瞳射出的神光,在塔影面前,如同纸糊般不堪一击!
“不——!!!”
楚骁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嘶吼,拼命催动龙牙巨剑,燃烧精血,甚至试图自爆本命灵器!但在那缓缓落下的塔影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塔影笼罩了他。
时间仿佛被拉长。众人清晰地看到,楚骁的身体,从头顶开始,一寸寸地向下崩解!皮肤、肌肉、骨骼、内脏…不是碎裂,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磨盘碾过,化为最细微的、闪烁着金光的尘埃!他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塔形印记。印记之中,空无一物,唯有一缕微弱的、带着锐金气息的金色尘埃,随风飘散。
天剑阁首席弟子,身负庚金剑骨,修身西阶的绝世天骄——楚骁,形神俱灭!
圣光浮屠塔虚影缓缓收敛,没入林渊体内,仿佛从未出现。
流火戈壁,一片死寂。只有热风吹过晶簇的呜咽,以及无数双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睛。
林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微微苍白。强行催动圣塔镇杀强敌,消耗巨大。他看也没看那些在地、如同鹌鹑般颤抖的天剑阁弟子,目光投向烬灵山深处那依旧喷吐着毁灭光焰的五座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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