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迦首先退出了这场他本就不该掺和的纷争。
以他细致的观察，能一针见血地戳穿澜用眼泪卖弄可怜是在意名分，自然也不难发现洛薇的哭是雷声大雨点小。
粗糙的手段，可能就是首接照搬澜的眼泪攻势，但是很有用。
裁判要是成为最不冷静的那一个，陷在冲突中的另外两方就不得不冷静下来安抚裁判的情绪了。
纳迦微微抿了下唇，将那点被她勾起的笑意抿碎在唇齿间没有表露，像是经由洛薇这次假哭，对她如今的真实性情多了一层了解。
“你们继续聊吧，小姐，后续如果有检查的安排，我会在光脑上通知你。”
说完，纳迦向洛薇一颔首，不再看走廊里这场因他搬入奥米克庄园而兴起的闹剧，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随着纳迦退场，走廊里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弛下来。
澜是真以为洛薇被他们俩逼哭了，见她放下手，脸颊上干干净净没有泪痕，松了口气。
不过他依旧抱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后怕，目光在她那双湛蓝眼睛上反复流连，又飞快地扫过她自己揉红的眼角，确认那里确实没有任何水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眼神里充满了欲言又止的纠结。
洛薇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她本以为纳迦离场，澜也不再委屈得要哭，事情会告一段落，没想他会这么在意自己刚刚的假哭。
她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沉默：“纳迦己经走了，就我们两个人在，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澜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自己衬衫的袖口，微微低下头，墨蓝色的发丝滑落，半遮住他精致的侧脸。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带有一种罕有的认真和紧张。
“我……”他再次深深地看了洛薇的眼睛一眼，仿佛在确认什么，“我只是在想，幸好您没有真的哭出来。”
“啊？”洛薇一愣，没想到他憋了半天说出来的是这个，“为什么，怕我把脸上的妆哭花了，会不好看吗？”
“不是。”澜立刻摇头否定，语气有点急，眼神有点迷离地描摹她明艳的五官，“主人什么样子我都会觉得好看。”
随即他放缓了语速，拧起眉，困惑地说，“我可能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看到您刚才捂着脸，呜咽说我们逼您的时候，心里突然很慌。”
他努力形容自己的心情：“我不想看到您掉眼泪……如果您真的哭了，我或许……需要把您的泪水收集起来。”
一番话说得有些磕绊，讲述过程中，澜白皙的脸颊甚至泛起了一点货真价实的淡淡红晕，这在他精湛的表演中是极少出现的真实反应。
洛薇更奇怪了：“收集我的眼泪？我的眼泪又不像你们海族那样会变成漂亮的小珍珠，有什么好收集的。”
她生出些好奇，半开玩笑地说：“倒是你，总喜欢哭，大大小小的珍珠掉了一地都不见你去捡，倒叫家里负责打扫的仆人收集一罐子——怎么，你们海族属于那种看不上自己产出的珍珠，只收集其他人的？”
奥米克家族不允许仆人们私自昧下财物，管家把那个装澜眼泪的透明罐子放在了她的衣帽间，她挑裙子的时候看了一眼，都快装满了。
澜被她问得怔住了，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不，没有这种说法，只是我没有养成收集自己眼泪的习惯，我的其他族人偶尔会出售他们收集的珍珠。”
他深恶痛绝的奴隶贩子们，是偷渡进入海族的领地抓捕未分化海族的。
海族和兽人帝国互相之间其实有正常的贸易往来。
除了一些供以食用的海产品会销往兽人帝国外，帝国贵族们佩戴的首饰也有不少是以名为“鲛人珠”的海族眼泪打造或妆点的。
只不过澜现在回忆起来，他所知道的族人以高价出售珍珠的情况，似乎只局限于成年的雄性海族。
未分化的海族没有珍珠倒是好理解。
毕竟泪化珍珠需要消耗海族身体储存的能量，未分化的海族一般不会白白耗费能量影响分化。
——他是例外。
以他的能力早就可以分化了，不在乎小小的消耗。
只不过从前在自己的领地，他没有经历过会导致流泪的悲伤，没哭过。
现在能用漂亮的珍珠眼泪博取洛薇的同情与怜惜，这才养成了习惯。
可是他现在想一想就发现奇怪的地方了:成年的雌性海族好像从来没有出售过珍珠。
澜努力回忆有可能相关，想起自己偶尔一次路过，听到王庭前他的几名近卫闲话，说其中一个用手链串起了伴侣的眼泪佩戴在手腕，被其他人提醒一定要牢记教训不再犯错。
所以……雌性的眼泪对雄性来说代表教训？
澜没彻底想明白，茫然地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紫眸，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最后只是说：“我想收集您的眼泪，应该和我们海族某种特殊的习性有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对自己无知的懊恼。
洛薇看他这副迷茫又有点窘迫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笑起来。
她拍了拍澜的肩膀，促狭地说：“没关系，你毕竟是未成年嘛，有不知道的事也正常。明天就是金尧和我们约定的时间，等见到你的族人卡索，我帮你问问。”
“别！”澜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拔高了些。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连忙压下急促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自然，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被洛薇捕捉到了。
“为什么？”洛薇挑眉，困惑地等待他的回答。
澜难以启齿。
登上王位后，王族该觉醒的海族传承，他差不多都有了，仍属于知识盲区的部分只剩下伴侣相关了。
——怎么能让洛薇去问卡索这个问题，岂不是会被卡索误会他对洛薇起了结伴侣的心思吗？
不行，他当然没有起心思，不能让误会有机会诞生。
澜的脑子飞快转动，试图寻找合理的借口。
然后他放软声音恳求道：“还是我自己找机会私下问他比较好吧，要是有趣，我再来亲自讲给主人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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